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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在霍华德脚下舔舐着空气,焦糊味混杂着它身上那股滑稽的香水味,熏得人脑仁疼。伊娜莉丝的手像一把铁钳,死死掐着那只肥硕的鸭脖子,只要她稍一用力,就能听到骨头碎裂的清脆声响。

“现在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她的声音很轻,却比脚下的火焰更灼人,“别逼我按照这位沃尔珀小姐说的那样,把你这身羽毛一根根拔下来,做成掸子。”

“我还可以友情赞助一点香料,保证外焦里嫩。”芙兰卡走了过来,将那柄尚还残留着高温的铝热剑剑尖,对准了霍华德两腿之间最脆弱的地方,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

然而,被掐住命运咽喉的鸭子,脸上那活见鬼般的惊恐只持续了一瞬间。它看着伊娜莉丝和芙兰卡那副“你死定了”的表情,居然……笑了。

“嘎……嘎嘎嘎!”那副破锣嗓子又响了起来,充满了不知死活的嘲弄,“我不可能告诉你们任何事情!你们以为抓住了我?哦,天真的小家伙们,你们对这个世界的无知,真是让我……着迷。”

“嘴还挺硬。”芙兰卡眼神一冷,不再废话。

她手腕一抖,灼热的剑尖带着破风声,精准地刺了过去!

就在剑尖即将触碰到那身滑稽的燕尾服时,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霍华德的身体,明明被伊娜莉丝牢牢地掐在手里,却像一团没有实体的烟雾,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扭曲了一下。

芙兰卡的剑,落空了。

剑尖擦着它的羽毛掠过,却连一根鸭毛都没能削下来。

“搞什么?”芙兰卡愣住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剑,又抬头看向伊娜莉丝,“你手滑了?”

“没有。”伊娜莉丝的声音绷得很紧,她眉头紧锁,似乎在感受着手里的异样,“他……他自己滑过去了,像是没有骨头,从我手指的缝隙里‘流’了过去。”

这种感觉太诡异了,就像是想用力攥住一把沙子,结果攥住的却是一捧浓稠的液体,无论怎么用力,它都能从指缝间找到出路。

“嘎嘎!形容得真贴切!我喜欢‘流’这个词!”霍华德那颗鸭子脑袋得意洋洋地晃了晃,燕尾服的领结也跟着一抖一抖,“用对付血肉之躯的办法来对付我?哦,我的小姑娘们,你们的教科书是不是忘了更新最新版本?”

“我管你是什么版本!”芙兰卡被彻底激怒了,她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故弄玄虚的把戏。她调转剑身,不再用刺的,而是将那烧得通红的剑面,直接朝着霍华德的胸口烙了下去!“我就不信烧不着你!”

“芙兰卡,等等!”伊娜莉丝出声阻止,但已经晚了。

炽热的剑身毫无阻碍地穿透了霍华德的身体,就像穿过了一团投影。

但又并非完全没有效果。

剑身穿过的地方,空气剧烈地扭曲、沸腾,发出一阵类似电流的“滋滋”声。那股廉价的香水味在高温下猛地炸开,浓烈到呛人的地步,其中还夹杂着一股臭氧的腥味。

霍华德的“嘎嘎”怪笑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如同信号中断般的噪音。它的身体也跟着闪烁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变得近乎透明。

芙兰卡迅速抽回剑,一脸的匪夷所思。“这又是什么鬼东西?幻觉?”

“不,不是幻觉。”伊娜莉丝死死盯着霍华德闪烁后重新凝实的地方,她的目光锐利如刀,“有效果,只是方式不对。”

她忽然凑近了那只鸭子,用力嗅了嗅。

芙兰卡被她这举动搞得一头雾水:“你干嘛?”

“有股香水味……”伊娜莉丝回答。

她的手依然“掐”着霍华德的脖子,与其说是禁锢,不如说是在感知。

芙兰卡有些不信邪,收剑,再次刺出。

这一次,她瞄准的是霍华德肥硕的肚子。

结果一模一样。

霍华德的身体像一滩没有骨头的烂泥,在伊娜莉丝的手中灵活地扭动,每一次都能在毫厘之间,恰到好处地避开芙兰卡的攻击。

“我就不信了!”芙兰卡来了火气,手里的剑舞成了一片残影,从各种刁钻的角度发起了连续的攻击。

可无论她速度多快,角度多诡异,那只鸭子总能以一种违反物理常识的姿态躲开。它就像一个被固定在原地的、技术顶尖的闪避游戏角色,而芙兰卡,就是那个怎么也打不中目标的、抓狂的玩家。

最诡异的是,自始至终,伊娜莉丝都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手里的触感是真实的,那温热的、微微搏动的血肉,还有那因为恐惧而绷紧的肌肉,都在告诉她,她抓住的是一个实体。

可为什么芙兰卡碰不到它?

“停下吧。”

芙兰卡也停了下来,她呼出一口气,不是因为累,纯粹是气的。她用剑尖指着那只还在伊娜莉丝手里“嘎嘎”怪笑的鸭子,漂亮的狐狸脸上写满了费解和不耐烦。

“怎么?你有新发现了?”芙兰卡问,“不然我就把它剁成一千块,总有一块是真的吧?”

“没用的,你再砍一万次结果也一样。这家伙……有点奇怪。”伊娜莉丝的视线像钉子一样钉在霍华德身上。

芙兰卡烦躁地收回剑,剑身的红光黯淡下去。她皱了皱鼻子,那股浓郁的香水味混着臭氧的腥气,熏得她太阳穴直跳。

“永烬。”她突然说,“你松手试试。”

伊娜莉丝侧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询问。

“我就不信这个邪了,”芙兰卡抱着手臂,下巴朝那只鸭子一扬,“我倒要看看,没了你的手掐着,它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是就地蒸发,还是化成一滩臭水?总不能让你一直这么掐着吧,手不酸吗?”

“它会跑啊。”伊娜莉丝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这只鸭子浑身都透着古怪,一旦放手,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嘎嘎嘎!说得对极了!我当然会跑,但不是现在!”就在这时,那只鸭子居然主动开了口,语气油滑又得意,“两位美丽的小姐,别为了我争吵嘛,这会让我很为难的。”

芙兰卡被它这自作多情的调调恶心得不行:“谁为你吵了?”

霍华德完全不生气,反而更来劲了:“你们战胜了我的保镖,按照我们这里的规矩,你们有资格从我这里……得到一点小小的奖励。”

奖励?

伊娜莉丝和芙兰卡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疑惑和警惕。

这只鸭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伊娜莉丝能抓住它,芙兰卡却碰不到它。这个诡异的僵局,似乎只有打破才能找到答案。

思考了片刻,伊娜莉丝缓缓熄灭了脚下的火焰,然后,在芙兰卡惊讶的目光中,她真的松开了手。

那感觉很奇特,就像攥着的一把温热的流沙从指缝里滑走,悄无声息,却又无比真切。

重获自由的霍华德并没有像她们预想的那样立刻逃跑。它轻巧地落在地上,动作优雅得像个真正的绅士。它先是伸出翅膀,煞有介事地拍了拍自己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郑重其事地扶正了头顶那顶滑稽的小礼帽,仿佛那是什么神圣的王冠。

芙兰卡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小声对伊娜莉丝吐槽:“这家伙以为自己在演舞台剧吗?”

做完这一切,霍华德才转过身,面对着满脸戒备的两人,用翅膀在胸前抚了抚,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抚胸礼。

“重新介绍一下。”它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戏剧化的腔调,但少了几分之前的轻浮,多了几分故弄玄虚的神秘,“鄙人,鸭爵。一位穿行于梦境与现实之间的,平凡无奇的行商。”

它瞥了一眼远处躺平燃尽的高普尼克,用翅膀尖嫌弃地指了指。

“至于那位……是高普尼克,我雇来的保镖。虽然大多数时候,我更喜欢把他当成肉盾来用。便宜,耐用,还不会顶嘴。”

“行商?”

“我亲爱的小姐!”鸭爵夸张地摇了摇翅膀,“我的客户,都是最有品位的鉴赏家。他们追求的,是现实无法给予的体验。而我,恰好能满足他们。”

“比如变成一只鸭子被人掐着脖子?”芙兰卡毫不留情地讥讽。

鸭爵的表情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油滑的样子:“偶尔……也要体验一下生活的艰辛嘛。”

伊娜莉丝没心情跟它绕圈子,她上前一步,打断了这场毫无营养的对话:“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哦,这个问题问得好。”鸭爵立刻来了精神,它打了个响指,那副神棍的样子让人拳头发痒,“这里是‘灰蕈迷境’,一片由记忆和概念交织而成的领域。你们可以把它理解成一个……被遗忘的抽屉,里面塞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旧东西。说实话,这里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它背着翅膀,踱起了步子,活像个巡视领地的庄园主。

“上一次被激活,还是在很久以前。一个迷路的佩洛姑娘,不小心闯了进来。她很厉害,没用多久就自己走了出去。不过嘛……她似乎在这里,留下了一点有趣的‘影子’。”

“佩洛?”伊娜莉丝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个词触动了她某些深埋的记忆,“影子?”

“别说这些没用的!”芙兰卡不耐烦地打断了它,剑尖在地上划出一道浅痕,“我们该怎么出去?”

“出去?”鸭爵停下脚步,歪着鸭头,用那双绿豆眼看着她,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为什么总想着出去呢?这里不好吗?没有烦恼,没有纷争,只要你想,你可以永远留在这里。”

“我怕我会忍不住先把你炖了。”芙兰卡冷冷地说。

“好吧好吧,真是个急性子。”鸭爵似乎被噎了一下,嘟囔着不知从哪掏出了一个破旧的公文包。它把包放在地上,拉开拉链,在里面翻找起来,嘴里还念念有词。

“账单……情书……哦,这不是我的。嗯……过期罐头……啊哈!找到了!”

片刻后,它用翅膀夹出了一张泛黄的、画满了各种看不懂符号的地图,那地图皱得像一团咸菜干。

鸭爵把地图凑到眼前,煞有介事地研究了半天,翅膀尖在上面戳来戳去。

“让我看看……根据契约显示,你们的朋友,应该就在这下面一层。”它用翅膀指了指脚下的舞台,“再往下走,你们就能见到他了。”

是慑砂!

伊娜莉丝和芙兰卡心头同时一紧。

“喂!你把话说清楚!”芙兰卡往前冲了一步,剑尖几乎要抵到鸭爵的胸口,“什么叫‘下面一层’?慑砂到底在哪?”

然而,还没等她的剑碰到那身滑稽的礼服,鸭爵的身影已经毫无征兆地变得模糊,像一团被水晕开的墨迹,又像一个信号不良的影像。

紧接着它便以一种近乎瞬移的方式,出现在了十几米外的舞台边缘。

“别白费力气了,小姐。”它的声音从远处飘来,带着一丝回音,“想走的我,你们是留不住的。”

它弯下腰,用翅膀轻而易举地拖起地上高普尼克那具尚未完全消散的、沉重的躯体,就像拖着一个毫无分量的麻袋。

那画面滑稽又诡异。

然后它转过身,空出一只翅膀,摘下头顶那顶小礼帽,对着两人,遥遥行了一个标准的、优雅到极点的绅士脱帽礼。

“那么,两位美丽的小姐,期待我们的下次相遇。希望届时,你们能准备好足以打动我的‘报酬’。”

话音落下,它连同高普尼克的尸体,一同退入了舞台边缘的阴影之中,彻底消失不见。仿佛那里本来就有一扇看不见的门。

整个舞台,又一次陷入了死寂。

“……”芙兰卡僵在原地,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它就这么走了?”

“应该是。”伊娜莉丝挠了挠头,她径直走到舞台边缘,向下望去。

下面早已不是坚实的地面,而是深不见底的、翻涌着浓雾的黑暗深渊。那雾气仿佛有生命,缓缓搅动着,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光线照不进去,视线也无法穿透。

“下面一层……”伊娜莉丝喃喃自语,眉头紧锁。这怎么下去?跳下去吗?

芙兰卡也凑了过来,火气消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凝重。

就在这时,脚下的舞台,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

“轰隆——!”

不是错觉。整个空间都在崩塌。坚固的舞台地面上,凭空出现了一道道裂缝,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蔓延!她们脚下这片由鸭爵创造的华丽舞台,正从边缘开始,一寸寸地瓦解、碎裂,无可挽回地坠入下方的无尽黑暗!

“你在开玩笑对吗!”芙兰卡下意识看了一眼身边的黎博利。

“抓紧了!”伊娜莉丝一把死死拉住了身旁芙兰卡的手腕。

立足之地转瞬即逝,巨大的失重感瞬间攫住了两人。她们就像两片无力的落叶,随着崩塌的舞台,一同向着那片未知的、吞噬一切的深渊,直直地坠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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