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杂志社时，天色已经擦黑。程了和唐子妍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办公室，迎接她们的不是预想中的平静，而是刘总监那张写满怒气的脸。
“你们俩去哪了？电话也不接！”刘总监把手里的文件夹往桌上一摔，声音尖锐，“盛景初的专访呢？稿子呢？拿出来我看看！”
程了的心沉了下去，嗫嚅着说：“刘总监，我们……我们没采访到。”
“没采访到？”刘总监提高了音量，眼睛瞪得像铜铃，“我给你们创造了这么好的机会，程意老师都把证给你们了，你们竟然告诉我没采访到？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程了的头埋得更低了，脸颊烫得厉害。她能感觉到周围同事投来的目光，有同情，有嘲讽，更多的是看好戏的意味。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运动服、背着棋包的男生探进头来，左右看了看，问道：“请问，这里是‘星闻’杂志社吗？我找程了记者。”
程了愣了一下，抬头看去，认出男生是盛景初的师弟曹熹和——就是那个因为打麻将忘了接盛景初，导致他挤公交的师弟。
“我是程了，请问你找我有事吗？”程了站起身，心里有些疑惑。
曹熹和走进来，把手里的一个信封递给她：“这是我师哥让我交给你的，他说……你们上午落在派出所一个笔记本。”
程了接过信封，打开一看，果然是自己的采访本，里面还夹着几张上午的采访素材。她心里一暖，没想到盛景初还记得这个。
“谢谢你啊，麻烦你跑一趟。”程了连忙道谢。
“没事，师哥让我顺便来看看，你们是不是还需要采访。”曹熹和挠了挠头，看起来挺随和，“他说如果你们还想采访，可以联系我，我帮你们约时间。”
程了和唐子妍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盛景初竟然还愿意给她们机会？
“那太好了！”唐子妍连忙说，“我们确实还想采访盛景初，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有空？”
曹熹和想了想，说：“我师哥最近在准备职业段位赛，挺忙的，但应该能抽出点时间。对了，你们上午是不是跟我师哥闹了点误会？”
程了的脸又红了，点了点头：“是……是有点乌龙。”
“嗨，我师哥那人就这样，看着冷淡，其实……”曹熹和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他可记仇了，属于有仇必报的那种。上次有个棋手比赛时故意干扰他，结果后来被他在棋场上杀得片甲不留，连输了七局，到现在都不敢跟他对视。”
程了的心猛地一揪。有仇必报？
曹熹和还在继续说：“你们把他送进派出所，这事儿估计他记着呢。不过你们也别担心，他报仇的方式也就那样，顶多在棋盘上虐虐你，或者……故意刁难一下？比如采访的时候故意不说实话，让你们写不出稿子什么的。”
程了听得后背发凉，手里的采访本差点掉在地上。原来盛景初不是不生气，只是在等着报复？难怪他愿意再给机会，是想故意刁难她们？
“那个……谢谢你啊，我们知道了。”程了勉强笑了笑，只想赶紧让曹熹和走。
曹熹和没察觉到她的异样，又说了几句客套话，才背着棋包离开。
他一走，程了就瘫坐在椅子上，脸色惨白。
“有仇必报……”唐子妍也吓了一跳，“他不会真的想刁难我们吧？要不……这采访还是算了？”
程了用力点头：“算了算了，绝对不能再去了！被他记恨上，以后说不定还有更多麻烦！”
一想到盛景初在棋盘上那种步步紧逼的狠劲，想到他冷静分析时那双锐利的眼睛，程了就觉得头皮发麻。她可不想成为被他“报复”的对象。
***接下来的几天，程了和唐子妍像是惊弓之鸟，每次去采访都绕着可能遇到盛景初的地方走。有一次在一个围棋道场门口，远远看到一个熟悉的清瘦身影走出来，程了吓得拉着唐子妍转身就跑，直到跑出两条街才敢停下来喘气，回头一看，却发现那人根本不是盛景初。
这种草木皆兵的状态让两人疲惫不堪，更让她们焦虑的是刘总监的催促。
“程了！唐子妍！你们到底能不能行？”刘总监把她们叫到办公室，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别的媒体都已经放出盛景初夺冠的专访了，你们呢？连个人影都没采访到！我看你们是不想转正了！”
程了咬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知道自己理亏，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我真是瞎了眼，才会把这个任务交给你们！”刘总监越说越气，目光落在程了身上，带着浓浓的失望，“程了，你说你，有程意老师那么好的资源，怎么就一点都不争气？你姐姐当年在电视台实习的时候，哪次不是冲在最前面？一个月就能独立做专题，你看看你，来了快一个月了，除了添麻烦还会干什么？”
“同样是一个爹妈生的，怎么差距就这么大？”
“程意老师要是知道你把事情搞成这样，估计都觉得丢人！”
一字一句，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狠狠扎在程了的心上。她最害怕的就是被拿来和姐姐比较，可刘总监却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把她的自尊踩在脚下反复碾压。
唐子妍看不过去，忍不住替程了辩解：“刘总监，这事不怪程了，盛景初确实很难采访，而且我们也遇到了一些意外……”
“意外？我看最大的意外就是你们俩！”刘总监打断她，语气更加刻薄，“唐子妍，要不是看在你平时还算机灵的份上，我连你一起骂！跟着程了，我看你也快被带废了！”
唐子妍的脸涨得通红，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
程了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她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嵌进掌心，疼痛让她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她知道自己不如姐姐优秀，知道自己靠着关系进来很丢人，可她一直在努力，一直在想证明自己……为什么就没人看到呢？
“对不起，刘总监，是我们没做好。”程了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说完这句话，她再也忍不住，转身冲出了办公室。
唐子妍连忙跟了出去。
两人一路跑出杂志社，跑到附近的公园角落里，程了才蹲下身，抱着膝盖失声痛哭起来。
“我就是个废物……”她哽咽着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我永远都比不上姐姐……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没人看到……”
唐子妍蹲在她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背，眼眶也红了：“别这么说，程了，你已经很努力了。是刘总监太过分了，他根本看不到你的付出。”
“努力有什么用？”程了抬起头，脸上挂满了泪痕，眼神里充满了绝望，“我姐姐不用努力，就能得到所有人的认可。我呢？我连一个简单的采访都搞砸，还把采访对象当成小偷……我就是个笑话！”
她想起公交车上的乌龙，想起派出所里的尴尬，想起盛景初那双清冷的眼睛，想起刘总监刻薄的话语……所有的委屈和挫败感瞬间涌上心头，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唐子妍看着她痛苦的样子，心里也很难受，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知道程了心里的苦，那种活在优秀的人阴影下的滋味，一定不好受。
夕阳的余晖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程了的哭声在安静的公园里显得格外刺耳，也格外让人心疼。
她哭了很久，直到眼泪流干，才慢慢平静下来。她抬起布满泪痕的脸，看着远处的天空，声音沙哑地说：“子妍，我是不是……真的不适合做记者？”
唐子妍坚定地摇摇头：“不是的！你只是还没找到方法，还没遇到合适的机会。再给你自己一点时间，好不好？”
程了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远方。心里那道名为“程意”的阴影，似乎又浓重了几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坚持下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走出这片阴影，找到属于自己的光芒。
而此刻的盛景初，正在道场复盘。曹熹和端着一杯水走进来，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师哥，我今天去给程记者送笔记本了，看她好像不太高兴，是不是……你吓到她了？”
盛景初落子的手顿了顿，抬眸看他：“我怎么吓到她了？”
“我……我跟她说你有仇必报……”曹熹和挠了挠头，有点心虚，“我就是想跟她开个玩笑，让她重视一下采访，没想到……”
盛景初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他放下棋子，沉默了几秒，才淡淡地说：“以后别乱说话。”
曹熹和连忙点头：“哦，知道了师哥。”
盛景初重新看向棋盘，可心思却有些乱了。他想起程了在派出所里道歉时诚恳的样子，想起她在赛场大堂里看到海报时震惊的样子，想起她穿着黄色运动服奔跑的样子……
她应该，不是故意想惹他生气的吧？
他拿起一枚白子，对着光线看了看，在他眼里，白子依旧是浅灰色的。可不知为何，他的脑海里，却反复浮现出那抹明亮的黄色。
或许，他该找个机会，澄清一下？
盛景初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棋子，眼神里，多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