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闸门开启时发出的声响如同巨兽的哈欠，沉闷而悠长，带着些金属摩擦的刺耳尾音。
冰喻下意识地往后缩了半步，指尖在白大褂口袋里攥紧了那坚硬的双鱼玉佩。
眼前的空间像是使用炸药炸出来的山洞，收容间内五米高的天花板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耐酸钢板拼接的墙壁泛着冷硬的银灰色，接缝处的焊点像丑陋的疤痕，将整个收容间切割成无数个规整的小块。
东北与西南角的两台闭路电视像蛰伏于黑暗中的眼睛，安置于头顶的监视器将黑黢黢的镜头藏在金属外壳里。
天花板正中央的滑轮组垂下几条粗壮的铁链，链条上挂着锈色的斑点，像凝固的血滴。
地面上随意安放的冷光灯管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光线透过蒙着灰尘的灯罩射出，在在天花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的天，这收容间真的建好了吗？”李鸣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他抬手推了推因为惊讶而即将从鼻梁上滑下来的眼镜，镜片反射着收容间内凄凉的景象。
“就在钢板屋中放几个冷光灯，两台电视，一个监控？中间空出来的那么大个地方啥都没建，我都怀疑我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说实话，站点员工宿舍里的物品都比这丰富——3199的收容区就这儿？！”他说着往后退了两步，脚后跟磕到墙角的金属支架，发出哐当一声响，惊得他自己都抖了一下。
艾米丽抱着双臂靠在门框上，凝视着收容间内昏暗的景象，白大褂的下摆被风吹得轻轻晃动。
她难得没有反驳李鸣，反而轻轻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她伸出手指了指收容间中央的空地，指尖涂着的豆沙色指甲油在冷光下显得格外突兀，“我现在相当好奇，3199及它的卵到底要放在哪里？
整个收容区除了大门，连个防御设施都没有，我感觉运输用的标准人形收容箱都比这个收容间安全。”她说话时视线扫过墙壁，像是在寻找可能存在的安全措施。
冰喻的目光落在地面的钢板上，2厘米厚的钢板被打磨得光滑，却能清晰地看到无数细密的划痕，像是被某种尖利的东西反复刮擦过。
“这么多的划痕，是在施工时不小心蹭到的吗？就目前情况来看，整个收容间的建设可谓相当敷衍。”冰喻低头思考，却正好对上李鸣投来的目光——他眼里的困惑像被水泡过的纸团，皱巴巴地堆在瞳孔里。
“各位博士，请先让一让。”运输警卫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八名警卫在队长的指挥下忙碌起来，靴底踩在钢板上发出咚咚的闷响，像擂鼓般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队长解释道“我们要将项目从人形收容箱中搬到收容间了。”
几人迅速往两侧退让，冰喻感觉肩膀撞到了柒霖，对方身上的沉香从空气中飘了过来，奇异地让他冷静了些。
警卫们扳动收容箱侧面的机械锁，液压装置启动的声音如同远处的闷雷，箱门缓缓向外打开，一股混合着丙烯酸树脂和金属的气味扑面而来。
冰喻下意识地抬头，在看到标准人形收容箱内的景象时，心脏猛地一缩。
标准人形收容箱里架着一个镶玻璃板的钢架，玻璃箱里的透明液体已经凝固，像一块巨大的琥珀，却比琥珀更冰冷、更诡异。
那些已经固化的丙烯酸树脂在冷光灯下泛着蜡质的光泽，将里面的生物勾勒出狰狞的轮廓
一只人面鸡身的巨大无毛肉鸡静静嵌在其中，皮肤呈现出病态的粉白色，皮下的肌肉组织像劣质的橡皮泥般堆叠着，青色的血管在透明树脂下若隐隐现，如同缠绕的蚯蚓。
最骇人的是它的脸。那张酷似人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漆黑的眼睛像两颗被打磨过的黑曜石，却没有丝毫光泽，反而像两个深不见底的洞穴，明明没有看任何人，却诡异的牢牢吸附住了冰喻的视线。
这场景让他想起小时候在乡下见过的腌肉缸，只是眼前的玻璃箱中泡着的不是故乡的猪肉，而是某种不该存在于世间的怪物。
忽然间，浸泡在丙烯酸树脂中的3199的漆黑瞳孔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下…
“我操！”冰喻吓得爆了一句粗口，猛地攥住了站在一旁的柒霖的手，指节泛白。
“咋了？被吓到了？”柒霖笑着看了看他“你在682面前都不带怕的，怎么到这儿反而胆变小了？”
“不…不是，”冰喻深吸了几口气“我就是感觉…刚刚3199的眼睛好像动了″
“眼睛动了？”柒霖凝视了玻璃箱中的大肉鸡几秒“也许吧，应该是温度升高的缘故，毕竟里面的3199本就是是活的，不过你也不用怕，反正之后我们要加热3199使其完全恢复活性”
就在这时，运输队长的声音像冰锥般刺破空气:“卸下项目。”
警卫们熟练地操作着千斤顶，金属杆顶在镶嵌着钢架的玻璃箱底部发出咯吱的声响，仿佛随时会断裂。
冰喻注意到一个年轻警卫的额角渗出了汗珠，顺着透明的面罩滑下来，在塑料表面留下蜿蜒的水痕。
随着千斤顶将玻璃箱抬起，钢架之下被腾出了一小片空间。他们蹲下身，在箱底安上小型可拆卸车轮，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安装完成之后，几名警卫合力将玻璃箱推动，车轮滚动的声音在空旷的收容间里格外清晰。
当玻璃箱被推到收容间中央时，天花板的滑轮组被安保队长启动，铁链哗啦作响，像被惊动的蛇群。
冰喻赶忙退后一步，看着吊钩稳稳勾住玻璃箱两侧的钢架，电机运转的嗡鸣声里，那具嵌着怪物的树脂块缓缓上升，离地面越来越远。
3米高的位置，冰喻必须抬头才能看到那怪物的脸，借着冷光灯的照耀下，他甚至能看清那怪物嘴角咧开的细微弧度。
下方的警卫们正组装着空心支撑平台，从拖车中运来的钢管不断碰撞，散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响。
李鸣看得目瞪口呆，嘴里的口香糖忘了咀嚼，泡泡啪地破了，粘在嘴角也没察觉。
“我还没来得及看文档，前辈，这是在干什么？”他终于回过神，声音里带着被口香糖黏住的含糊，“把这玩意儿吊这么高，是怕它跑出来啃我们的脚脖子吗？”
柒霖的目光始终落在玻璃箱上，直到它被稳稳安置在支撑平台上才移开视线：“3199的文档中说了，封存它的固体块至少保持离地三米高度。”
他顿了顿，指了指收容间的墙壁，“即便19号站点的收容间是缩小版，也需要严格遵守文档中的特殊收容措施。”
“可为什么要滞空3米呢？”李鸣伸手挠了挠后脑勺，“平放在地面不行吗？万一玻璃箱掉下来摔碎了……”他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大概是想到了摔碎后的场景，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文档中没有明确说明。”艾米丽走到支撑平台旁，仰头看着玻璃箱，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手臂。
“这个收容措施的真正目的，也许只有这个项目的首席研究员知道吧。”
就在这时，收容间两角的闭路电视突然亮起，惨白的光线像两把利剑划破昏暗，将每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影子被投射在钢板墙上，扭曲成奇形怪状的模样。
开机画面闪过的基金会标志像褪色的烙印，随后，哈罗德的大脸出现在屏幕上，此刻的他戴着老花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手里的纸质文件边缘卷了角，像是被反复揉搓过。
“嗨，各位博士，好久不见。”他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来，带着电流的杂音，像隔着一层水膜说话。
柒霖的眉头瞬间皱起，语气冷得像收容间的钢板：“寒暄就免了，哈罗德，有什么事赶紧说。”
哈罗德的脸在屏幕上僵了一下，嘴角的笑容差点挂不住。他想要再次开口说话时却被自己的口水噎住，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
哈罗德弯下腰，咳了好一会儿才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玻璃杯碰到桌面的声音格外清晰。“咳，咳！”他清了清嗓子，文件在手里被捏得更紧了。
“柒霖，我现在没空跟你扯皮，我是有正事要说的。
相信你们也看出来了，这个收容间还并不完整，仅仅只是一个毛坯房。”他指了指屏幕外的空间，像是在展示什么杰作，“不过只要3199还封存在丙烯酸树脂中，那么问题就不算大。”
“容器中的树脂有效限制了3199的活动，因为空间的占用导致3199无法产卵，理论上说只要容器不出现大规模的损坏，3199没有出现大幅度的活动迹象，那么整个收容区就是安全的”柒霖解释道。
“不要打断我讲话，再有下次扣工资。”哈罗德不轻不重的警告了柒霖一句
“哎，我刚刚讲到哪了…哦，那个…至于为何不将收容间建设完整，”哈罗德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主要原因是这个收容间注定要改造成加工3199卵的工厂。”
“工厂？”李鸣失声喊道，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用这玩意儿的卵造工厂？是要生产什么？怪物饲料吗？”
哈罗德&其余众人:？？？
艾米丽率先反应过来，当即对着李鸣说道:“亲，这边建议你先看一看你的邮箱哦。”随后她向大家解释:“这娃子忙着搬东西去了，都没来得及看邮件。”
冰喻内心:好家伙，合着从一开始李鸣就跟我们不在同一频道上。
小插曲过后，哈罗德继续说道：“议会的想法是将3199关在一个仅能容纳其产卵的地方，加热温度使其不停产卵，卵产出后立即投放至冰水池中降温浸泡，防止孵化。”
他翻了一页文件，纸张摩擦的声音刺啦作响，“之后通过传送带将卵投至加工流水线，自动化机器自动消毒、喷涂酱汁、打包至液氮运输车，运输给饕餮兔当伙食。”
“制造车间流水线肯定要将收容间大改，”哈罗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为了节约不必要的资源浪费，才只造了这个具有最低收容效果的毛坯间，你们的工作就是需要逐步完善它。”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的光让他的眼神显得有些阴鸷，“有什么材料或装置尽管提，只要基金会能找到或制作的一般都能提供，当然，资金不能太多，否则效益无法跟成本成正比，议会是不会同意的。”
柒霖嗤笑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合着我们不仅要当研究员，还要兼职建筑工人和成本核算员？”
哈罗德像是没听见，继续说道：“114号站点的Scp-3199项目首席研究员伊云博士(原文档中是b.Ewing，我将其汉化了)，三天后会抵达本站点协助工作。”他看向镜头，像是在直视柒霖，“鉴于柒霖在收容设施建造上颇有经验，改造工作就交给你了。需要调动人才可以在申请报告中提出。”
我要说的就这些，小伙子们，加油！这可不是一项轻松的任务。”话音刚落，屏幕瞬间变黑，留下一片残光，像被掐灭的烟头。完全不给电视屏幕前的众人多说一句话的时间。
“各位博士，项目3199的运输与组装任务已完成。”运输队长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他手里拿着行动报告单，因为搬运玻璃箱而用力许久的手在灯光的照射下有些发白。
“你们看看，没问题的话在单子上签名吧，我们还要回去巡逻。”
柒霖走上前，从口袋里掏水笔时，金属笔帽碰到钥匙串发出轻响。
他签字的动作干脆利落，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声音沙沙作响，像在切割什么东西。
“好了。”他把单子递回去，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谢谢。祝你们工作愉快！”警卫队长接过单子，转身时黑色背心上的银白色基金会标志反射着冷光，在混凝土地面上留下一道光斑。
他们开着拖车离开的声音渐渐远去，像退潮的海水，留下收容间里死寂的沙滩。
“李鸣，你确定都把682研究室的资料都搬到3199研究室了？”柒霖转头看向李鸣，对方正低着头阅读邮箱里的文档，此刻还在思索着自己的账号密码是多少来着。
“啊，对对对！”李鸣猛地回过神，眼镜差点滑下来，“全部都搬过来了，为了搬那堆资料，我还特地向工程部借了手推车。”
他说着比划了一下，“有几箱样本特别沉，我跟两个实习生才抬上车，胳膊现在还酸呢。”
柒霖点点头，迈步走向一旁的研究室：“走吧，先去制定工作计划。”他的脚步声在钢板上敲出沉稳的节奏，像在为接下来的工作敲响序曲。
冰喻最后看了一眼悬在半空的玻璃箱，冷光灯的光线透过树脂，在怪物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张人面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嘴角的弧度更深了。
他赶紧收回目光，快步跟上队伍，白大褂的衣角在身后划出慌乱的弧线。
冷风通过通风管道从收容间内吹过，带着丙烯酸树脂的气味，像某种无声的警告，缠绕在每个人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