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曦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堰流湖别墅的卧室里。阳光透过纱帘洒在地毯上，尘埃在光柱里翻滚，一切平静得像场梦。
直到指尖触到掌心的疤痕——那是领带夹灼烧留下的印记，才惊觉昨夜的厮杀与对峙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醒了？”顾南城端着水杯走进来，衬衫袖子卷到肘部，露出手臂上包扎的绷带，“医生说你体力透支，让多休息。”
林若曦没接水杯，只是盯着他：“外公在哪？”
顾南城的动作顿了顿：“在书房，和沈队他们谈话。受害者家属已经安置好了，老陈和他的人被警方带走，但……”他皱眉，“搜遍了整个湖心区域，都没找到‘回声’样本的实体。”
“因为它不在那里。”林若曦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它在我身体里，从出生起就一直在。”
顾南城的瞳孔猛地收缩：“你说什么？”
“母亲留下的不是保护屏障，是共生契约。”林若曦走到穿衣镜前，看着镜中自己眼底残留的淡绿色光晕，“她把‘回声’的核心意识封印在我体内，用自己的意识作为锁。外公的实验记录里写反了，不是共生体需要湖心样本催化，而是样本需要共生体才能维持稳定。”
她转身，目光锐利如刀：“老陈要的从来不是让我成为傀儡，而是想通过催化剂逼出母亲的意识，夺取‘回声’的控制权。可惜他算错了一步——母亲的意识和我早就融为一体了。”
顾南城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那你现在……”
“暂时没事。”林若曦扯了扯嘴角，“但刚才做了个梦，梦里母亲说，‘回声’在反抗，它不想被任何人控制，包括我。”
书房的门突然被撞开，沈墨冲进来，警服上还沾着泥渍，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出事了！老陈在看守所里死了！”
林若曦的心猛地一沉。
一、看守所里的眼睛
市第一看守所的审讯室弥漫着消毒水和血腥味。老陈趴在审讯桌上，背部插着一把自制的尖锐金属片，伤口周围的皮肤呈现诡异的青黑色，像是被某种毒素侵蚀过。
“死亡时间在凌晨三点左右。”法医摘下口罩，脸色难看，“奇怪的是，监控显示整晚没人进入过审讯室，门锁也没有被破坏的痕迹。而且……”他指向老陈的眼睛，“你自己看吧。”
林若曦凑近，胃里一阵翻涌。老陈的眼球被完整地挖走了，眼眶里塞满了湿漉漉的湖泥，还混着几根水草，正是堰流湖特有的那种细长水草。
“是‘回声’干的？”顾南城的声音发紧。
沈墨摇头：“法医检测过，湖泥里没有任何生物活性，更像是某种仪式性的报复。而且……”他拿出个证物袋，里面装着一张折叠的纸，“这是在他口袋里找到的，不是我们之前搜出的任何文件。”
纸上是用鲜血写的三个字——“看遗嘱”。字迹扭曲，像是临死前用最后力气写的。
“遗嘱？”林若曦皱眉，“外公不是已经立了遗嘱吗？”
“不。”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林渊拄着拐杖走进来，白发凌乱，眼眶通红，“他说的是另一份遗嘱，我藏起来的那份，关于‘回声’真正用途的遗嘱。”
林若曦猛地转头：“您早就知道会这样？”
林渊的目光落在老陈的尸体上，带着复杂的痛苦：“老陈原本是我最信任的助手，直到十年前发现他偷偷给监督委员会传递消息。那份遗嘱里写了‘回声’的起源——它不是陨石带来的，是远古时期沉入湖底的一艘外星飞船的核心能量体，能吞噬并复制接触者的意识，这才是‘project Echo’的真相。”
“外星飞船？”沈墨的眉头拧成疙瘩，“这太离谱了。”
“比会控制人的湖底样本更离谱吗？”林渊苦笑，“遗嘱里还写了销毁‘回声’的方法，需要三件东西——共生体的血液、母亲留下的项链、还有……”他顿了顿，看向林若曦，“你的心脏。”
林若曦的呼吸猛地顿住。
“外公！”顾南城厉声打断，“您疯了？！”
“我没疯。”林渊的声音异常平静，“‘回声’的核心意识寄生在若曦的心脏附近，只有取出心脏，才能彻底销毁它。这是婉清当年定下的计划，她说如果有一天控制不住‘回声’，就让我……”
“够了！”林若曦猛地后退，撞在墙上，后背传来冰凉的触感，“所以你们都在算计我？母亲用我当容器，您用我当销毁工具，监督委员会想抢我，顾南城……”她看向顾南城，声音发颤，“你接近我，到底是因为外公的指令，还是真的……”
“是真的！”顾南城抓住她的肩膀，眼神灼热，“若曦，从第一次在基金会档案里看到你的照片时，我就……”
“闭嘴！”林若曦甩开他的手，眼眶泛红，“别再骗我了！你们所有人都把我当成工具，当成实验体，有没有人问过我愿不愿意？！”
她的情绪激动，体内的“回声”似乎受到了刺激，审讯室的灯光开始疯狂闪烁，桌上的文件被无形的力量掀起，在空中乱舞。
“若曦，冷静点！”沈墨上前想按住她，却被一股强大的气流弹开，撞在墙上。
林若曦的眼睛彻底变成了碧绿色，瞳孔里浮现出无数扭曲的人脸，像是有无数意识在争夺这具身体的控制权。她捂住胸口，痛苦地蜷缩在地，喉咙里发出不属于自己的嘶吼——那声音既像女人的哭泣，又像野兽的咆哮，正是昨夜在湖心听到的“回声”。
“它要出来了！”林渊拄着拐杖后退，“快拿项链来！顾南城，你知道放在哪！”
顾南城脸色剧变，转身冲出审讯室。林若曦躺在地上，身体剧烈抽搐，皮肤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蠕动，青筋暴起，呈现出与老陈尸体相似的青黑色。
“若曦！看着我！”沈墨不顾气流的冲击，爬到她身边，按住她的肩膀，“想想你母亲！她不是为了让你被吞噬才这么做的！”
母亲……
这个词像一道光，穿透了混乱的意识。林若曦的挣扎突然减弱，碧绿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清明：“沈墨……帮我……”
就在这时，顾南城拿着一个丝绒盒子冲进来，打开后里面躺着一条银质项链，吊坠是个小巧的齿轮，正是林若曦一直戴在脖子上的那条，昨天混战中不知掉在了哪里。
“快戴上！”顾南城想把项链给她戴上，却被林若曦猛地推开。
“别碰我！”她的声音一半是自己，一半是“回声”，“这不是普通项链，是……是飞船的钥匙，对不对？外公！”
林渊的脸色瞬间惨白。
“遗嘱里写了，项链能启动飞船的自毁程序，对不对？”林若曦挣扎着站起来，碧绿色的眼睛死死盯着林渊，“您根本不想销毁‘回声’，您想启动飞船，带着它离开地球！老陈发现了这个秘密，所以您杀了他，嫁祸给‘回声’！”
审讯室里一片死寂。
顾南城难以置信地看向林渊：“先生，她说的是真的吗？”
林渊的嘴唇翕动着，最终颓然地垂下肩膀：“是。但我不是想带着它离开，是想把它送回太空。‘回声’的能量正在失控，再这样下去，整个堰流湖地区都会被它吞噬，变成一片死域。”
他从怀里掏出那份血色遗嘱，颤抖着递给林若曦：“这是婉清临死前写的，她说如果有一天‘回声’失控，就让我启动飞船，用自毁程序中和它的能量。但这需要共生体的心脏作为引导，她原本是想自己……”
林若曦接过遗嘱，纸张边缘已经泛黄，上面是母亲清秀的字迹，最后几行被泪水晕开，依稀能辨认出“若曦，妈妈对不起你”。
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痛得无法呼吸。原来母亲的牺牲不是结束，而是另一个残酷计划的开始。原来她从出生起，就注定要成为拯救世界的祭品。
“我不同意。”林若曦将遗嘱捏成团，碧绿色的眼睛里闪过决绝，“谁也别想动我的心脏，包括‘回声’，包括您，包括……”她看向顾南城，声音冷得像冰，“包括被指令操控的守护者。”
“若曦！”顾南城的声音带着痛苦，“这是唯一的办法！”
“不是。”林若曦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眼睛里的碧绿色突然变得极其浓郁，“还有一个办法——让‘回声’自己选择。”
她猛地扯断项链，将齿轮吊坠攥在掌心。审讯室的墙壁开始渗出湖水，地面裂开缝隙，涌出带着腥甜气的黑色液体，正是湖心的那种特殊水质。
“‘回声’，你听到了吗？”林若曦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他们想销毁你，想把你送回太空，想让我死。但我可以给你另一条路——和我真正共生，一起活下去，谁也别想再控制我们。”
黑色液体突然沸腾起来，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五官隐约能看出林婉清的轮廓，正是林若曦梦中见过的样子。
“你确定要这么做？”人形发出母亲的声音，却带着“回声”特有的冰冷，“共生的代价是，你的意识会逐渐被我同化，最后可能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
“总比当个祭品强。”林若曦抬起手，与黑色人形的手掌相触，“我母亲能做到的，我也能。”
接触的瞬间，剧烈的疼痛席卷了林若曦。她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拉扯，一半想融入那片温暖的黑暗，一半想守住清醒的自我。耳边传来无数声音——母亲的哭泣，外公的叹息，顾南城的呼喊，沈墨的怒吼，还有那些被“回声”吞噬的意识的哀嚎。
“若曦！”顾南城冲过来想分开她们，却被黑色人形弹出的触须缠住，拖向墙壁。
“别碰她！”沈墨开枪打断触须，拉起顾南城后退，“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林渊看着逐渐融合的两人，突然老泪纵横：“婉清，我对不起你……”
黑色人形的轮廓开始变得清晰，渐渐与林若曦的身体重合。当最后一丝黑色液体融入她的皮肤时，林若曦猛地睁开眼睛——瞳孔里一半是碧绿色的“回声”，一半是属于她自己的深褐色，两种颜色交织旋转，形成奇异的旋涡。
她松开手，齿轮吊坠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审讯室的异象瞬间消失，墙壁的裂缝合拢，黑色液体退回地下，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结束了？”沈墨握紧枪，警惕地看着她。
林若曦活动了一下手指，感受着体内涌动的强大力量，却没有丝毫被同化的眩晕感。她看向掌心的齿轮吊坠，突然笑了：“不，是开始了。”
她弯腰捡起吊坠，转身走向林渊，将其塞进他手里：“飞船的坐标，我现在知道了。您想送它走，我不拦着。但不是现在，至少要等我找到控制‘回声’的方法，确保不会伤害任何人。”
林渊怔怔地看着她，突然老泪纵横，蹲在地上失声痛哭。
顾南城走到林若曦身边，犹豫着伸出手，最终还是垂了下去：“你……还好吗？”
林若曦转头看他，眼神平静无波：“暂时没事。但顾南城，我们需要谈谈——关于你藏在基金会保险库里的那份文件，关于你真正的身世，关于……你为什么会有我母亲年轻时的照片。”
顾南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沈墨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什么文件？什么照片？”
林若曦没回答，只是看着顾南城，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看来我们都有很多秘密没说。不如换个地方，慢慢聊？比如……外公藏在湖心飞船里的那个‘备份体’实验室？”
顾南城猛地抬头，眼里充满了震惊和恐惧，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沈墨的眉头拧得更紧了：“备份体是什么意思？”
林若曦没回答，只是转身走向门口，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在地面投下长长的影子。那影子的边缘，隐约有黑色的液体在流动，像有生命般微微蠕动。
她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外公的飞船，顾南城的秘密，“回声”的反噬，还有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监督委员会余党……这盘棋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
但这一次，她不会再任人摆布了。
无论是作为林若曦，还是作为与“回声”共生的存在，她都要亲手揭开所有真相，哪怕代价是……与整个世界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