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章 奉天独思
万国朝拜的喧嚣刚散,奉天殿内还残留着檀香与异域香料混合的气息。赵正独自坐在龙椅上,指尖划过案上摊开的《大明寰宇图》—— 图上用朱砂标注的疆域从东海之滨延伸至西域戈壁,东瀛都护府的稻田、灵州的灌渠、江南的漕运线,皆用细笔勾勒,连宁波港外护渔队的巡航路线都标得清晰。这张图是苏琬琬率吏员花了半年绘制的,每一笔都浸着前七卷民生拓土的心血,可赵正的目光却落在图外那方小小的金属片上 —— 是他贴身带了二十多年的钢笔帽,边缘早已被摩挲得发亮,上面 “英雄” 二字虽模糊,却仍能辨出是现代工业的痕迹。
“陛下,天凉了,该添件衣裳了。” 柳萱捧着一件素色夹袄走进来,见他盯着钢笔帽出神,便知他又在想 “那些不一样的事”。前七卷东征时,赵正就常对着篝火摩挲这物件,说 “这是能写出未来的东西”,如今万国来朝,他倒比往常更显心事重重。
赵正抬头,接过夹袄却没穿,反而将钢笔帽放在寰宇图上,指着东瀛都护府的标记:“萱儿,你还记得洪武三年东征,咱们在长崎港看到的倭国稻田吗?亩产不过一石五斗,如今用灵州的混种法,亩产翻了一倍。可朕总在想,要是没有蒸汽机,没有铁路,再过百年,江南的漕船还是要靠人拉,灵州的青稞还是要靠驴驮,一旦有外敌带着更利的火器来,咱们这些年护下的百姓,还得受欺负。”
柳萱在他身边坐下,指尖轻轻触过钢笔帽:“陛下这些年总提‘蒸汽机’‘铁路’,说那是‘一日千里’的物件。前几日江雪还问,为何父亲画的‘铁车’不用马拉,您只说‘那是靠烧煤跑的’。如今万国臣服,陛下是在担心往后的事?”
赵正深吸一口气,忽然握住柳萱的手,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郑重:“萱儿,朕瞒了你二十多年。朕不是这大明朝的人,是从数百年后穿来的。那里有个叫‘新中国’的地方,没有倭寇,没有饥饿,百姓能坐着‘火车’一天跑千里,能在夜里点‘电灯’读书,能靠‘机器’种出百亩地的粮 —— 这钢笔帽,就是从那里带来的,是用来写文章、算账目,比毛笔更方便的物件。”
柳萱的瞳孔微微收缩,却没抽回手,只是轻声问:“陛下这些年做的事,改农器、造战船、设民生坊,都是在学那个‘新中国’?”
“是,也不是。” 赵正拿起钢笔帽,在图上轻轻划了一道线,从京城连到宁波,“朕见过落后挨打的苦 —— 记忆里,有外敌带着坚船利炮闯进来,烧杀抢掠,比倭寇狠十倍;有百姓饿殍遍野,连草根都挖光。朕怕大明也走那样的路,所以才急着造洪武级战船,急着推混种法,急着让工匠学算学 —— 朕想让大明早点有‘生产力’,让百姓能吃饱、能安稳,让国家有足够的力量,护得住这万里江山。”
他指着图上的灵州:“你看,灵州的青稞亩产从一石涨到三石,靠的是改良粮种;宁波的漕运效率提一倍,靠的是水密隔舱。可这些还不够,朕想让大明有能自己造‘蒸汽机’的工坊,有能跑‘铁车’的铁路,有能算出日月星辰运行的算学 —— 只有这样,大明才能真的永远强盛,百姓才能真的永远安稳。”
柳萱望着他眼底的恳切,忽然想起之前的种种细节:赵正教苏琬琬用 “双层核账法” 时,说 “这是能算清民生账的法子”;教李木匠造战船时,说 “水密隔舱能救命”;甚至教江雪认星星时,说 “星星的位置能算出农时”。原来那些 “不一样的见识”,都来自这样一段遥远的记忆。
“陛下不必相瞒。” 柳萱拿起钢笔帽,小心翼翼地放进他的衣襟里,“不管陛下来自何方,都是护着大明百姓的好皇帝。前几日江雪还说,想跟着李木匠学造‘父亲说的铁车’,若是陛下想教他们那些‘未来的法子’,朕陪着陛下一起教。”
赵正心中一暖,握住柳萱的手站起身,走到殿门口。宫外的夕阳正斜照在民生坊的牌匾上,张阿婆的粥铺前还围着不少百姓,郑阿福带着渔民正往漕船上搬新捕的鱼,一派安居乐业的景象。“萱儿你看,这就是朕想护的日子。” 他轻声说,“朕想禅位给江月,不是因为功业够了,是因为江月性子宽厚,适合治天下;而朕,想把剩下的力气,都用在造蒸汽机、建格物院上 —— 朕想让大明的百姓,早一天过上朕记忆里的好日子。”
柳萱点头,望着远处渐渐亮起的宫灯:“那咱们就一起劝江月。这江山,终究要靠一代代人护着;那些‘未来的法子’,也得靠一代代人传下去。”
(第三百六十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