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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书说到,钱塘知县赵文辉微服私访白鱼寺,不料被凶僧月明识破身份,陷入险境。正当凶僧欲下毒手之际,门外一声断喝如惊雷炸响:

“好孽障!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在此行凶杀人?山人在此!”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如疾风般卷入院中,正是孙道全!但见他手持拂尘,目射寒光,道袍无风自动,凛然之气逼人。

凶僧月明一见孙道全,脸色骤变。他素闻济公师徒大名,深知这道人法术高强,绝非自己所能敌。心中暗道:“不好!此事竟惊动了这煞星!好汉不吃眼前亏,走为上策!” 他反应极快,当下也顾不得知县和那几个被定住的班头,虚晃一招,转身便朝后院疾奔,口中高喊:“师弟!风紧,扯呼!”

那月朗和尚正在后院禅房饮酒作乐,闻声知事败,慌忙带着几个心腹小和尚,撬开后门,与月明会合,一行人如丧家之犬,仓皇逃入后山密林,顷刻间不见了踪影。

孙道全见妖僧遁走,亦不追赶,首要之事是救人。他手掐法诀,口诵真言,朝那八个被定身法定住的班头一挥拂尘,喝道:“解!” 赵大、王二等八人顿觉周身一轻,僵硬的手脚恢复了知觉,纷纷活动筋骨,惊魂未定地向孙道全道谢。

孙道全又急忙寻到被捆缚的赵知县和老管家赵升,为他们松绑。赵文辉死里逃生,面色惨白,拉着孙道全的手,感激涕零:“多谢仙长相救!若非仙长及时赶到,本官……不,我今日必命丧于此!”

“县尊受惊了,贫道来迟一步。”孙道全扶住摇摇欲坠的知县,“妖僧虽已逃窜,但此寺必有蹊跷,需仔细搜查。”

当下,孙道全与八个班头、赵升一起,在白鱼寺内展开彻底搜查。果然,在佛殿后身发现一处设计精巧的夹壁墙,推开暗门,里面竟是一间布置奢靡的秘室,锦被绣榻,脂粉香气扑鼻。再深入搜查,又在地窖中发现五名被囚禁的妇人,个个衣衫不整,面容憔悴,见到官差,吓得瑟瑟发抖。

经赵知县当场询问,其中一名容貌姣好的女子,正是被妖风卷走的王胜仙爱妾田氏!其余四名,皆是临安城不同妓馆的女子,被月明、月朗兄弟或骗或抢,囚于此地供其淫乐。那田氏虽惊魂未定,却一口咬定自己并未失节,只是被妖僧囚禁。然而观其神色形态,明眼人皆知其中隐情,只是无人点破罢了——这或许也是那横行霸道的王胜仙的现世报应。

赵知县命人将五名妇人带回衙门,妥善安置。随后,将藏污纳垢的白鱼寺查封充公,另招品行端正的僧人住持。又备了轿子,将田氏送还王胜仙府邸。

王胜仙见爱妾失而复得,虽觉面上无光,但见田氏哭得梨花带雨,一番巧言辩解,也就半信半疑地揭过。他对赵知县能迅速“破案”(虽未擒住真凶)表示满意,未再深究,只催促日后务必缉拿妖僧归案。赵知县总算有惊无险,保住了顶戴,对孙道全和未曾露面的济公感激不尽。

事了之后,孙道全告辞回灵隐寺静修。过了几日,万缘桥竣工,济公也返回寺中。赵知县闻讯,特意派人将济公请至县衙,设下素斋盛宴款待。席间,赵知县再三拜谢活佛指点救命之恩。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济公已是酒足饭饱,打着嗝,拍着肚皮道:“好了好了,和尚我吃饱喝足,也该走了。你这衙门虽好,终究不如我那庙门口晒太阳自在。”

赵知县忙挽留道:“圣僧何必急着回寺?不如在敝衙多住几日,让下官也好时时请教。”

济公摆摆手,醉眼惺忪地站起身:“不住喽,不住喽!和尚我天生劳碌命,还有事儿呢。你我后会有期!” 说罢,也不等知县再送,踢踏着破草鞋,摇摇晃晃出了县衙。

此时已是午后,阳光正好。济公顺着大街,一路溜达走向钱塘关。刚进关厢,就见前面一家豆腐店门口围了一大群人,吵吵嚷嚷,喝骂声、哭喊声、砸东西的声音混成一片。

济公挤进人群一看,不由得眉头一皱。只见小店门前一片狼藉:磨盘被砸成两半,水桶劈成了木片,泡好的豆子撒得满地都是,做豆腐的布包也被撕扯得破烂不堪。一个穿着青布小袄、腰系钞包、商人打扮的男子,正指手画脚,唾沫星子乱飞地叫骂。此人长得兔头蛇眼,龟背蛇腰,一脸奸诈之相。

济公凝神一观,灵光闪现,已然明了此间因果。他低宣一声佛号:“阿弥陀佛!看来和尚我想清静会儿都不成,这事既然撞见了,焉有不管之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书中交代,这豆腐店掌柜,姓周名得山,本是外乡人。多年前,因老家遭了灾荒,难以度日,便带着妻儿流落到这临安钱塘关,凭着一手做豆腐的好手艺,开了这间小店。他夫妻二人勤劳本分,儿子周茂也渐渐长大,能帮衬家务。店里养着一头毛驴拉磨,每日里磨豆子、做豆腐,供给关厢里的几家饭馆和油盐店。虽是小本经营,但因周得山做的豆腐鲜嫩可口,价格公道,生意倒也红火。辛辛苦苦干了几年,竟也攒下了几十两银子的积蓄。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去年,周家三口人竟相继染上重病,卧床不起。这做豆腐生意全靠力气,人一病倒,不仅收入断绝,还得不断花钱请医抓药。一场大病拖了半年,不但多年的积蓄花了个精光,还欠下了一些外债。

好不容易,儿子周茂先能下床走动了,周得山便让他骑着家里那头毛驴,出去收一收旧账,好买米下锅,维持生计。别处的欠账都好要,唯独万珍楼酒馆欠的二十多吊钱,去了几次都要不来。

这万珍楼的东家,是本地一个有名的泼皮无赖,姓孙名泰来,因脸上有几颗麻子,人送外号“麻面虎”。店里管事的大伙计叫廖廷贵,也是个欺软怕硬、雁过拔毛的主儿,外号“廖货”。那天周茂去要账,廖廷贵见周茂骑的驴骨架匀称,蹄腿轻健,便动了心思。

“周茂,你这驴不错啊,借我骑一圈试试脚力?”廖廷贵皮笑肉不笑地说。

周茂老实,便道:“廖管事请便。”

廖廷贵骑着驴在街上跑了一圈,发现这驴果然又快又稳,比寻常驴子强得多。他回来便对周茂说:“周茂,我看你们家现在也不做买卖了,这驴闲着也是闲着,卖给我得了,我出个好价钱。”

周茂摇头:“廖管事,这驴不能卖。别的驴一天顶多磨两斗豆子,这驴能磨四斗。等我爹病好了,还得靠它拉磨做豆腐呢。”

廖廷贵眼珠一转,又问:“那你们想做买卖,有本钱吗?”

周茂老实回答:“眼下还没有,等开张时再想办法凑吧。”

廖廷贵立刻摆出一副热心肠的样子:“嗨!这有啥难的!等你们要开张的时候,没本钱找我,我借给你们!”

周茂听了,心里还觉得这廖管事是个好人,连连道谢。后来,他总算把万珍楼的欠账要了回来,勉强维持了一家三口的生计。

又过了一阵子,周得山的病终于好了,打算重开豆腐店。可一摸口袋,空空如也,连买豆子的钱都拿不出来。周得山四处借钱,却因贫病交加,信誉受损,无人肯借。周茂忽然想起廖廷贵当初的承诺,便跟父亲说了。

周得山叹口气道:“眼下也没别的法子,你去问问看吧,但愿他能守信。”

周茂便又来到万珍楼,找到廖廷贵:“廖管事,我爹病好了,想重开豆腐店,可是没本钱。您上次说能借给我们,不知这话还作数不?想跟您借二十吊钱应应急。”

廖廷贵眯着眼,盘算了一下,说:“二十吊?数目不小啊。我现在手头也没现钱,这么着,我帮你转借一下,你明天来拿。”

周茂信以为真,欢天喜地地回家了。第二天再去,廖廷贵却变了口气:“周茂啊,二十吊实在借不到,我只帮你借来了十吊。不过,这钱利钱可不低,一个月一吊钱的利!”

周茂一听,吓了一跳:“一个月一吊的利?这……这利钱也太大了!”

廖廷贵把脸一沉:“利钱大?有地方借就不错了!嫌利大你别借啊!”

周茂想到家中困境,父亲期盼的眼神,只好咬牙答应:“……行,十吊就十吊吧。”

廖廷贵这才拿出一张字据,又说:“不过这十吊钱,先扣一吊的‘鞋袜钱’,实给九吊。”

周茂已是砧板上的肉,只得又点头。可接过字据一看,却不是现钱,而是一张“期条”,要等下个月才能凭条取那九吊钱。

“廖管事,这……我们要现钱买豆子啊,这期条怎么用?”周茂急了。

廖廷贵哼了一声:“期条怎么啦?这比空口白话靠谱!你要实在等钱用,想现在拿现钱也行,一吊钱只能给八百文!”

周茂被逼得毫无办法,为了早日让豆腐店开张,只得接受了这极不公平的条件。最终,他拿到手的,是七吊二百文现钱,其中还夹杂着不少小钱。

周茂拿着这七吊多钱回家,和父亲一数,发现每吊钱都短了一百多文,实际到手只有五吊八百文左右。周得山看着这摞少得可怜、成色还差的铜钱,长叹一声,老泪纵横。但势比人强,只好用这点钱,先买了几斗豆子,勉强把豆腐店又开了起来。

自此,周家父子起早贪黑,一天最多磨两斗豆子,做出的豆腐除去成本,只能赚一百多文钱,刚够糊口。可每到月底,廖廷贵必定准时上门,雷打不动地索要那一吊钱的利息,迟一天都不行,动不动还威胁要收回本金。小本经营的周家,背着这十吊钱的阎王债,利滚利,仿佛陷入无底深渊,永无翻身之日。

这天,廖廷贵又来收利钱。偏巧周得山刚买了豆子,手头一个子儿都没有,只好恳求宽限几日。廖廷贵立刻翻脸,骂骂咧咧。

周茂在一旁忍无可忍,说道:“廖廷贵,你也忒狠了!这利钱早已超过本钱好几倍了!等一两天又能怎样?”

廖廷贵一听,勃然大怒:“小兔崽子!当初借钱的时候你怎么不嫌利大?是我求着你借的吗?没钱?没钱就拿东西抵债!” 说着就要动手抢店里的家伙。

周茂与他理论,廖廷贵张口就骂,推推搡搡。周得山怕儿子吃亏,赶紧出来拉架。廖廷贵竟顺势一把揪住周得山,挥拳便打。

周茂见父亲年老体弱,被无赖殴打,血气上涌,顺手抄起案板上的斧子,朝着廖廷贵抢了过去!只听“咔嚓”一声,斧刃砍在廖廷贵的胳膊上,顿时鲜血直流。

廖廷贵惨叫一声,捂住伤口,指着周茂恶狠狠地道:“好你个周茂!敢砍我?你等着!有种别跑!” 说完,带着伤狼狈地跑了。

周得山心知大祸临头,催促儿子快跑。周茂却不肯丢下父母独自逃命。果然,不到半个时辰,廖廷贵纠集了三十多个地痞流氓,各持棍棒刀枪,气势汹汹地冲到了豆腐店门前,将小店团团围住。

廖廷贵捂着包扎好的胳膊,站在人群前,狞笑道:“周家老小,给老子滚出来!今天不废了你们,我廖字倒着写!”

一场寡不敌众的祸事,眼看就要降临到这可怜的小豆腐店头上。周得山父子性命如何?济公又将如何插手这人间不平事?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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