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大明的财政将是怎样的负担？”
朱雄英缓缓吐出四个字：“永无止境！”
老爷子身体一颤。
瞬间明白了一切。
但老爷子仍不愿放弃。
谁知。
朱雄英继续说道。
“甚至包括皇爷爷所说的《皇明祖训》中，祖宗之法不可改变这一点？”
“要知道，天下没有一成不变的法规！”
“后世皇帝如果想顺应时代变化进行改革，却总被大臣以‘违背祖训’的理由阻拦。”
“这也是一个拖累！”
这番话让老爷子陷入更深的沉思。
而朱雄英忽然微微一笑。
“今天的梦境，皇爷爷可以仔细思考！”
“而我今天真正想说的是……”
“皇爷爷不觉得大明现在的生产力和运输能力都太薄弱了吗？”
嗯？
这是什么意思？
还没等老爷子继续发问。
朱雄英已经缓缓伸出手。
“譬如先前朝臣所提，运粮一事，须耗无数人力、物力！”
“可皇爷爷是否想过，若有一样东西，不需人力，便能载起数百倍、数千倍，乃至数万倍之货物，以追风逐电之速……”
“顷刻从苏杭抵达应天？”
“半日自陕州奔至山西边陲？”
“甚而，若遇战事，只需一日，即可将兵甲送抵万里之外！”
朱雄英话音徐徐，
老爷子的神情由疑转惊，终至凝滞。
“数百石、数千石……”
“不再枉费民力？”
朱雄英先点头，又摇头，“确切说，是数万石、十万石……只需二人足矣。”
“什么？”
此刻，
老爷子猛然起身！
语中尽是不可置信。
他惊然望向眼前的少年，
只觉犹如梦中！
可此刻分明是梦啊！！
“你……你莫不是在哄爷爷？”
“方才还在论我大明困局之由……”
“转眼竟……说出这般天方夜谭？”
老爷子言语间满是怀疑。
而朱雄英却眼波微动，“只因……如今，不同了。”
老爷子颔首。
“是不一样了，是不一样了。”
“可眼下虽变，将来谁又说得准？”
“咱能看着儿孙在眼前长大，亲手教导，甚至替他扫平前路荆棘。”
“但后代不行，再往后更不可控！”
朱雄英声音再度扬起：
“不如就在皇爷爷手中，将大明铸得强盛！更强盛！强盛至世间诸国仰望……”
朱雄英缓缓站起，
语声中已透出凛然气势。
“在我大明面前，皆不敢抬首！”
“唯有俯首称臣！”
“纵使后世之君再如何衰败，亦有雄厚根基可恃！”
一番话顿时撼动老爷子，
目光中泛起期盼。
朱雄英续道：“然欲成强盛之国，且不论国策如何定夺，”
“脚下之路，须一步一印踏实前行！”
“先求兵精粮足，提升民力，再增转运之能！”
“新粮问世，仅使大明食系丰盈，日后若遇洪灾，或可少些饥馑！”
“然而——”
朱雄英语锋一转，“仍是起初之问！”
“若湖广再发大水，自近处征调民夫运粮，除耗损大量人力，还须忧心途中贪墨！”
“经月累日运送，亦太过迟缓！”
“又如北疆起烽火，粮草兵甲不再赖人力输送，”
“而是昼夜即达！”
“如鹰疾飞之速，却能载山移海之量！”
“若大明再逢京城被困之危，”
“不出一日，四方兵马立可回援……”
“皇爷爷，这般之物，您可曾见过？”
随着朱雄英愈说愈细，
老爷子的气息也愈发急促。
他几欲道“绝无可能”，
然而——
“皇爷爷，在古时未有木车之前，是否全靠人力搬运？”
“有了木车，一人能搬运数倍于己的东西！”
“那么，是不是也能……”
话音未落，朱雄英缓缓起身。
他随手一挥。
眼前景象骤变，刹那间，一幅幅令朱元璋震撼的画面展现而出！
笃——！
一声高亢的呼啸响起。
黑烟滚滚之中，一条黑色钢铁巨龙由远及近，风驰电掣般掠过眼前！
另一幕景象：
码头上，成千上万的货物被装载进那黑色巨物之中。
装货完毕，
再闻一声长啸，
那如长龙般的黑色钢铁，再度向前疾驰！
数千里转瞬而过！
朱元璋看见货物运载其间，竟还有人乘坐其中。
半日之间，
便跨越了快马加鞭需数日乃至数十日的路程！
“这……”
“这……”
“此……此乃何物？”
朱元璋惊得目瞪口呆，
一时语塞，几乎说不出话来。
朱雄英含笑答道：“是铁轨……火车。”
“皇爷爷可还记得……蜉蝣道人那‘六百年一梦’之说？”
朱元璋猛然点头，
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不错！”
“正是六百年！”
“大明至今二百年，往后尚有四百载！”
朱雄英语气中带着感慨：
“是啊！”
“往后还有四百年。”
“但皇爷爷可知，如今我大明已拥有坚炮火器，
此等技术，已领先当世诸国！”
“可后来异族入关，竟将这些尽数埋没……”
“腐朽、蛮夷、落后！”
“他们藏起地图、紧闭国门，纵知外界风云变幻，仍在家中装聋作哑，
形同枯木！”
“我华夏技艺，反被他国学去。”
“到头来，
他们用我们祖先发明的，用我们的指南针，
最终却以此找到我们、锁定我们，甚至轰开我国门！”
“他们嘲笑我们落后，
讥讽昔 们眼中的天朝上国……竟腐朽至此！”
言毕，
比先前更为清晰的画面缓缓浮现……
这一段历史，
朱雄英只让朱元璋一人看见，
且为顾及皇爷爷心境，他特意加快了景象流转。
直至——
铁轨与火车再度出现！
朱元璋完整目睹这庞然巨物的“演变历程”，
他目中震撼愈深，
眼中却血丝密布，
仿佛所见景象令他心如刀绞、神魂俱震。
“两百余年的工业变革，
塑造了一个与此前上千年截然不同的世界！”
“日新月异！”
朱雄英继续说道，
“可这一切……并非出自我们这片土地，反而成了祸害我们的根源！”
“既然华夏曾引领数千载文明，
为何中途竟遭此巨变？”
“皇爷爷……”
“若大明的国运，确然只有二百七十六年，”
“何不……”
“拼一次？”
朱雄英一字一顿，说出最后四字。
朱元璋眼中瞬间燃起灼灼光芒。
“放手……一搏？”
“没错！”
“先除隐患，再扬长处！”
“皇爷爷……”
“如今的大明，已具备相应技艺，所缺的，不过是生产力的提升与一个明确的方向！”
“而您此刻所见的，正是此路！”
话音暂落，朱雄英语气骤然扬起，充满激昂：
“更何况，若天命注定大明终将为异族所夺，”
“何不在此之前，先强军备？”
朱元璋心绪翻涌，声音微颤：
“如何强军备？”
朱雄英稍作停顿。
“大明已有火炮。”
朱元璋茫然点头。
“大明已有火铳？”
朱元璋闻言略作迟疑。
他眼界极高。当年大败陈友谅时，便曾命军中大力配备此类远程兵器。
可惜如今“火铳”仍易炸膛，自损频发。
多年来，军器局虽持续钻研，却收效甚微。
未料孙儿此刻竟重提此事。
“是材料之故。”
朱雄英仿佛看透其所思，缓缓道：
“症结在于火炉与矿物能源。”
见朱元璋仍是不解，他继续解释：
“如今火力不足，难以炼出好铁，亦无法铸就合用的火炉。”
“如今大明所需，乃是提升钢铁质地；至于火铳改良，应交由专才处理。”
“只要安全得以保障，改进自会日新月异。”
“大明从不缺人才，只是受限于能源与材料，诸多构想难以实现。”
“因此，皇爷爷……”
“您手中之钥，正是开启大明未来之门！”
此刻的朱元璋，脑中嗡鸣不止。
眼前所见、耳中所闻，分明不属于此世之秘。
难道那蜉蝣道人所言“六百年一梦”，真是大明转机之所在？
“大孙……”
“你究竟意欲何为？”
朱元璋终于回神，望向朱雄英。
朱雄英心知不宜再继续灌输，便转而从朱元璋熟悉之处切入，再添一震：
“皇爷爷，您方才说大明已有火炮。”
“但您可曾见过——威力更巨……”
说到此处，朱雄英眼中光芒闪烁：
“巨到足以……”
“一炮摧城？”
“大到……让那异族从此……再不敢南下侵犯！”
“只许……能歌善舞的所谓神器吗？”
朱雄英说着，身后画卷缓缓展开。
他的声音依然回荡：
“皇爷爷问我究竟要做什么？”
朱雄英语气渐转凛然——
“我要这日月所及之处……”
“我要这天下疆土……”
“尽数归于……”
“大明！！！”
“尽归……大明！”
此言一出，朱元璋眼中骤然迸发锐芒。
眸中闪烁着惊异的光彩。
他是谁？
他是亲手开辟万里江山的洪武大帝！
他毕生所愿，便是大明昌隆。
然而这些年来……
大明百姓才从元末乱世的苦难中渐渐复苏。
故此，
他在收复华夏故土之后，
便诏令天下，劝课农桑、休养生息。
与此同时，
朱元璋忧虑人才不继，
于洪武初年便广设学堂，各州府县皆立官学。
放眼寰宇历史，洪武初年的诸多举措，皆属开明远见。
大明所培育的文人中，
有无蛀虫？
有！
且这些蛀虫精于钻营、结党营私、无孔不入。
若非明君在位，
恐将把持朝纲！
崇祯末年便是最惨痛的教训。
然而即便京师将破，仍有听闻崇祯自缢而悲恸赴死、以身殉国的两千多名臣子！
这还仅是京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