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天佑刚挂掉祁同伟的电话，手指还在键盘上停留。
屏幕上的目标清单已经整理好，三个人的名字、两辆车的牌照、一个银行网点，全都标了红点。
他正准备加密发送，手机又响了。
来电显示是“导师”。
他换了支笔，把刚才那支放回笔筒。动作不大，但很稳。
“喂，老师。”
高育良的声音从听筒传来，不急不慢：“事情我都知道了。你现在手上有刀，也有鞘。
但要砍树，光有力气不行，得看准根子在哪。”
祁天佑没说话，只是翻开牛皮笔记本，写下“根”字。
“赵家在京州盘踞这么多年，靠的是什么？”高育良继续说，
“项目批文、土地指标、用工政策。这些东西看着是经济问题，其实是权力分配。
你要是只查账、抓人，他们换个马甲就能活过来。”
祁天佑点头，笔尖划过纸面。
“所以这次，不用纪委那一套。”高育良声音压低，“用政策。不是扶持京州，是借京州做局。
环保、土地、用工，三个口子一起压下去，让他们喘不过气。”
祁天佑明白意思了。
这不是救人，是设局。
表面是推动绿色发展，实际是收紧绳索。
政策一出，赵家那些高耗能厂、违规用地、劳务派遣黑公司，全都会暴露出来。
合规的企业撑得住，他们的只会崩。
“我知道该怎么做。”他说。
“你要快。”高育良提醒，“风声一旦走漏，他们会转移资产、销毁记录。等你再动手，就只剩个空壳。”
电话挂断前，高育良只留了一句：“京州那边，我会打招呼。剩下的，你自己把握。”
祁天佑放下手机，立刻调出京州产业图谱。屏幕上，矿产加工、地产开发、环保外包三大板块被标成深红色。
这些都是赵家的核心利益区。
他打开新文档，标题写上《京州重点行业绿色转型引导意见（草案）》。
第一项：环保标准升级。
要求所有年耗能五万吨标煤以上企业，在九十日内提交技改方案。
未提交或评估不合格的，停产整顿。
这项看着普通，但赵家旗下的冶炼厂、水泥厂全是老旧设备，短期内不可能达标。
第二项：土地审批冻结。
对过去十年存在闲置、低效利用、权属不清等问题的土地启动全面复查。
在此期间，暂停新增工业用地供应。
赵家正准备在京西拿一块三百亩的地建新材料园，这一条直接卡死他们的扩张计划。
第三项：劳工合规审查。
联合人社部门开展突击检查，重点核查劳务派遣比例、社保缴纳、工伤赔偿执行情况。
违规企业列入黑名单，三年内不得参与政府项目投标。
赵家很多工厂靠临时工干活，不签合同、不交保险，这条打中七寸。
他一条条往下写，每一条都加了配套细则。比如技改方案必须由省级资质机构出具，复查工作组必须包含第三方审计，检查过程全程录像并上传监管平台。
这些细节看似为了公平，实则增加了操作成本和透明度。
赵家想走后门，就得打通更多环节。只要有一个节点出问题，整个链条就会崩。
写完初稿，他保存为pdF，加上密码保护。然后打开邮件系统，收件人填了三个名字，
都是部委里能影响地方政策落地的关键人物。
还没发出去，他先按住了发送键。
他知道，这封邮件一旦发出，就意味着正式开战。
赵家不会坐以待毙。
王建国已经在查他去年的研究报告，赵瑞龙心腹身边多了保镖，连他办公室楼下都有陌生车出现。
但他不能停。
他点了发送。
几乎同时，手机震动。孙连城发来消息：“你在吗？”
祁天佑回：“在。上来。”
十分钟后，孙连城推门进来。衬衫还是皱的，手里拎着一个旧公文包，口袋里的速效救心丸叮当作响。
“这么急叫我来？”他坐下，声音有点抖。
“高书记授意的事，咱们得抢时间。”祁天佑开门见山，
“这不是试点，是战场。你要做的不是配合，是冲锋。”
孙连城愣住：“冲锋？我一个区长，冲什么？”
“冲政策执行的第一线。”祁天佑把草案推过去，“明天早上八点，光明区环保局发布环评预警，点名三家高耗能企业限期整改。
后天上午，市发改委出台配套实施细则。大后天，媒体放出‘京州将打造全国绿色发展样板城市’的消息。”
孙连城翻着文件，手越来越沉：“这节奏……太快了。万一企业闹事，工人上访，责任谁担？”
“我担。”祁天佑看着他，“但你也得动。你要是拖一天，赵家就能转移一笔资金、注销一家公司、换一批人头。
等我们再追，就是无头案。”
孙连城低头不语。
他知道祁天佑说的是真的。
他也知道，这事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路。
“你不怕吗？”他突然问。
“怕。”祁天佑答得干脆，“但我更怕什么都不做。柳小叶的父亲用命换来名单，林华华冒死送证据，郑归差点被人灭口。
如果我们不动手，他们就白死了。”
孙连城抬起头，眼神变了。
不再是那种“多做多错”的躲闪，而是有了点火气。
“好。”他说，“这次，我豁出去了。”
两人关起门，重新梳理执行节奏。
第一步，由光明区率先发难，制造既成事实；
第二步，联动市级部门出台细则，形成制度压力；
第三步，释放舆论信号，让上级看到政绩潜力，倒逼其他区县跟进。
每一个环节都要卡准时间。早一步，会被说成草率；晚一步，会被说成拖延。
谈完已是深夜。孙连城起身要走，走到门口又停下。
“你说这是战场。”他回头，“那我现在算不算上了前线？”
“算。”祁天佑说，“而且你是第一个。”
孙连城没再说话，拉开门走了。
祁天佑坐回椅子，打开电脑，屏幕上是已完成的政策草案。
他看了一会儿，手指轻轻推了下眼镜框。
桌角的手机亮了一下。
是孙连城发来的消息：“已登上去京州的高铁。”
祁天佑没有回复。
他把草案打印出来，放进黑色文件夹，扣上搭扣。
窗外夜色浓重，远处高楼还亮着几盏灯。
他站起来，走到窗边，看见楼下那辆黑色SUV又出现了。
车牌还是被泥巴遮着，停在消防通道口，引擎没熄。
祁天佑盯着它看了五秒，转身拿起外套。
他把文件夹塞进公文包，走出办公室，电梯下行时按了b2。
车库灯光昏暗。
他走向自己的车，右手插进风衣口袋，握住了防狼电击器。
车刚启动，后视镜里那辆SUV也跟着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