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宝真人坐在圈内施展内功,一股阴风直向五行长老逼去,五行长老胸前感到有一股强大的压力,心中一惊,喑道:“老道的内功果然不差,如无上乘功力绝达不到这种逼人气喘的程度。
八宝真人用的是什么功夫呢?他用的这是阴煞学加阴风掌,这阴风掌是从劈空掌脱胎而出。劈空掌乃是第一流内功,可以在三丈以内伤人,阴风掌虽然没有劈空掌那样刚猛,但它的阴柔之气有过之而无不及,在一丈之内伤人那是易如反掌。如今是阴风掌加阴煞掌,两股阴寒之气合二为一,其寒胜似三九坚冰,五行长老因事先不知八宝道人施用什么招数,故而一惊,但略思片刻便猜透了对方的招数,立即用少林内功的正宗心数,固住根本,然后用少阳神功从指端发出,身上立刻去了寒凉之感,而八宝道人却忽觉面上有春风之感,一股融融暖流迎头而来。台下观众对这僧道二人比坐功,开头毫不感兴趣,后来,见五行长老的僧衣,象被微风吹动簌簌乱抖,过了一会儿五行长老的僧衣不抖了,八宝真人的道袍却又簌簌抖动起来,束腰丝绦被吹得上下飘动,众人无不惊奇。要知这少阳神功原是从六脉神剑演变而来,这六脉神剑,因年久失传,只留得六脉神剑之一少阳剑,五行长老的少阳神功虽然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但他并不想杀害对方,一则八宝真人尚无大恶,二则五行长老也不愿树敌过多,把主要矛头指向清廷,因而对八室真人留了情,把少阳神剑只用了六成,这六成功夫,只能伤人,但不能致人于死地,八宝真人比五行长老不过略差一筹,少阳神功伤不了他。尽管如此,八宝真人仍然有些吃不消,只觉得胸前似贴了一块热砖,喘不过气来,眼见得自己功力受阻,急忙运气凝神,调停呼吸相抗,又玄功默运,全力施为进行反攻,哪知功力传出之后,却似石沉大海,再看五行长老时,面色红润,呼吸匀称,全无阴寒之感,八宝真人不由大吃一惊,心想,内力真功如此损耗,不消两个时辰便会耗尽,到那时,不用说五行长老,就是具有一般武功的人也能把自己收拾掉,那还了得。此时八宝真人是攻也不行,守也不行,只累得遍体生津,自知功力不敌,急忙用力猛向外一推,然后一个倒翻,向上纵起丈余,落在了身后的栏杆上,立在上面呼呼直喘。五行长老有意超度于他,故不乘人之危。如若此时五行长老向前一掌,那八宝真人必然翻下台去,不死也要带伤,但五行长老却没这样做,只是缓缓立起身来,双手合十道:“八宝道友,承让了。”八宝真人只羞得面红耳赤。如若八宝真人就地认输也倒罢了,不过他已练了八九十年的功夫,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服输未免有些不甘心,可是,一时又想不出一个出奇制胜的计策来。沉思良久,猛然心出一策,随稽首道:“这一项贫道算是输了,但擂台较艺不能以一艺定输赢,不知师兄以为如何?”五行长老知道他要耍赖,而又要得冠冕堂皇。为了看看他有多大功夫,也好使他心服口服,以便超度,于是笑道:“依道友之见呢?”“依我之见,三局两胜定输赢。”“好,就依道友之见,但不知要比赛什么?”八宝真人略思片刻道:“久闻师兄棋艺高明,愿当众求教。”五行长老一时猜不透八宝真人耍什么花招,只好应道:“便依道友也就是了。”八宝真人闻言大喜,忙回首吩咐:“把棋盘抬来!”台下人都感到吃惊,一因打擂都是比武,这二位却要下棋,莫非说这棋盘里有什么杀机?也不知多大的棋盘,还要人抬?或许这里面有什么奥妙,看来八宝真人早有准备,五行长老可能要吃亏。时辰不大,只见八个强壮汉子抬着四根大杠,把一块四尺见方的卧牛青石抬到了擂台中央,这块青石少说也有三千斤,五行长老一看青石上什么也没有,只有个油光瓦亮的平面,并没有棋盘的标记。他正在纳闷,忽见八宝真人从一个随从手中取过两根小铁棒,有小拇指粗细,七寸来长。说道:“我们的棋格和棋子,都在这两根铁棍上。”五行长老这才明白八宝真人的用意,于是开口道:“道友真要贫僧献丑了,请问道友执黑的,还是执白的?”八宝真人道:“主意是我出的,那我就执白的。”言外之意是让五行长老先走。五行长老笑道:“不敢不敢,主意既是你出的,那就请你先走好了。”这一谦让正中八宝真人下怀,当下冷笑道:“如此僭了。”当下拿起一根铁棒,哧地一声,在青石上划了一道竖线,足有二分宽二分深,划得笔杆条直,随道声:“请吧!”五行长老微微一笑,伸出右手,略一伸曲,那右手食指上变得通红,犹如火炭一般,顺着八宝真人的划线,也划了一道,手指过处声息皆无,却出现了一道笔直的沟槽,比八宝真人的要深要宽要直。八宝真人心下吃惊,可依然如故在旁边又划了一道,五行长老也如前划了一道。少时,纵横各十九道,俱已划完,各线不仅相距匀称,而且笔管条直,所不同的是八宝真人划得略浅略窄,线旁有白色粉末,而五行长老划的略宽略深,而且光滑无物、八宝真人自知已输了一筹,唯一希望是在棋子上取胜。当下并无言语,他拿起铁棒在棋盘的左边三兰位上按了一下,顿时背石之上出现了纽扣大的一个黑点。五行长老伸出右手食指在相应的位置上划了一个小圈。书中暗表:点代表黑子,圈代表白子。开始八宝真人走得较快,几乎不假思索,五行长老则略慢一点,工夫不大,双方各布了二十余子,这时,八宝真人慢了下来,每布一子都要思索片刻,而且越走越慢。五行长老仍和开局时一样,不紧不慢沉着布子。待双方布过五十余子之后,八宝真人显然有些吃力了,台下的人看不到棋子,但见五行长老神态安详,逍遥自在。八宝真人的棋子被包围了一片,欲舍不忍,欲救不能,不由向身旁的两个徒弟瞅了一眼。
八宝真人的两个徒弟,一个叫道全,一个叫道清,二人见师父棋局一乱,又见师父向他们递眼色,二人会意,猛出阴沙掌向五行长老拍去。五行长老早有防备,虽然意在棋中,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道全、道清的动机他早就看在了眼里,就在他们的掌似到非到的时候,五行长老猛扬右臂,猛地一声,这叫少阳神掌加佛门狮子吼,就见道全、道清二人摔出一丈开外,倒在那里爬不起来了。
八宝真人一看不妙,猛出右掌向五行长老胸前拍去,这一掌奇寒异常,力大无比,五行长老忙出左掌相迎,两掌相合并无声息,只见八宝真人全掌铁青乌黑,五行长老的全掌则鲜红似血,这叫做以火化寒,阴阳相克。
僧道二人双掌相交如胶似漆,但另一只手仍然在摆布着棋子。双方又布了十余子,八宝真人头上已似蒸笼,一团白气有锅盖大小围着脑袋转来转去,五行长老的头上也有白气,不过瓦盆大小。台下观众多是门外汉,议论粉纷,其说不一,这个说:“二哥,还是人家老道功夫大,看人家头上的气多足。”“对,看来和尚斗不过老道,头上没什么气吗。”那个道:“刚才老道可输给和尚啦。”“刚才是刚才,这会儿是这会儿,要看这气,和尚可不如老道的多。”不表外行人的议论,单说台下可也有不少练家子,知道僧道二人正在较量真功,谁的头上白气越多,说明他的内力耗损越大,失败的也就越快。照这样下去,不消半个时辰,老道必败。
事实也是如此,僧道二人不仅对内功,还要观棋斗智,此时八宝真人的两个徒弟已从地上爬起来了,见师父头上的白气越来越大,再这样下去非累死不可,两个徒弟为了救他们的师父,二人交换了一下眼色,伸手摸出了十二枚线镖,趁五行长老不备,扬手一甩,分上中下,直取风府、风池、归藏等十二个穴位,这一手煞是厉害,纵有金钟罩、铁布衫、十三太保横练也难以闭住,不过五行长老可不怕,就在线镖离他一尺远近的时候,猛抬臂向后一拍,一招劈空拳,顿时擂台之上尘土冲天,十二枚线镖早不知飞向何处。再看道全、道清时均躺在地上,呻吟不止,每人的太阳穴上贴上了一枚线镖。
怎么他们的太阳穴上会贴有线镖呢?这便是五行长老的真功夫,就在劈空掌过后,五行长老顺手抄起了两枚,一招摘叶飞花,把线镖贴在了道全、道清的太阳穴上,只用了四成气力,若用到六成,二人必然当场毙命。
八宝真人见两个徒弟倒在地上不知死活,焉有不急之理,他拿起铁棒猛力往前一点,不想五行长老的内功突然一收,八宝真人往前一欺身,五行长老的少阳神掌向前一推,八宝真人噔噔噔倒退数步,再也无力抗衡了,扑通一声坐在擂台之上,赶紧运气调神。五行长者见此情景,微微笑道:“八宝道友,老衲有一言不知道兄愿闻否?”八宝真人调息未毕,无力应战,只是点了点头,表示愿闻。五行长老笑道:“既然道友愿闻,那就恕贫僧直言了,上一代的是非曲直已成过去,我们可以不必计较,我们这一代则不应积怨结仇。自清兵入侵中原,黄三太帮助彭朋镇压农民起义,黄天霸又计当清廷走狗,杀死绿林义士何止万千。况他又多行不义,杀兄逼嫂,搜刮民财,无恶不作。道友乃世外之人,从来不同世事,今乃听一面之词,竟然助纣为虐,如道友能迅速离开天津卫,老衲愿与道友尽消前怨,使玄释两门永息斗争,岂不善哉。”此时,八宝真人已调息完毕,见两个徒弟也未受重伤,心下明白五行僧手下留了情,欲待认输,心有不甘,于是开口道:“师兄此言差矣,以师兄所言,我出山助黄天霸是袒护门人、助纣为虐,那么,师兄相助门人,杀官盗印,支持反叛就对了吗?”五行长老笑道:“道兄所言是站在了皇帝老儿一边,而不是站在仁人志士一边。窦尔敦的祖父、父亲奋斗了一生,窦尔敦又继承先辈之志,对抗清廷,乃英雄所为,黄天霸背叛绿林,甘当清廷鹰犬,屠杀绿林义军,见利忘义,认贼作父,我们行侠作义之人,不待贫僧详言,道兄定当知其是非曲直。”五行长老一席话,说得八宝真人闭口无言,但嘴里仍不肯认输。五行长老看出了八宝真人的心思,继而说道:“八宝道兄乃是成了名的人物,有些话难以启齿。这样吧,以前的比试不算,咱们再比一次,这叫一锤定音,我若败在你手,一切听你的,你若败在我手,听我几句良言相劝,你看如何?”八宝真人本来就有些不服,但比起来是否能胜还得两说着,五行长老既已提出以前比试不算,这就够意思了,于是应道:“师兄说好便好,那就再较量一次,但不知较量什么?”五行长老道:“还是道兄出主意吧。”八宝真人心想,五行僧提出重新比武,这于我脸上就已经不光彩了,上两局比试都是我出的题,如今又叫我出题,此事若在江湖上传扬出去于我声誉不利,于是笑道:“还是师兄出题吧。”五行长老道:“道兄说好便好,恭敬不如从命,以我看来,道兄的太阴之气已练到了上乘,为不伤害身体,咱可比试一下回风返火的功夫,就是把烧红的铁块用舌头贴在上面,以半炷香为度,坚持不下来的为输如何?”八宝真人一听,心里不胜欢喜,心说你算说对啦,我练得就是太阴之气,休说一块红铁,就是一条烧红的钢梁我也不怕,于是说道:“好,就依师兄之言。”随之命人取来烧红的两大块铁,放在了二人面前,二人盘膝而坐。八宝真人道:“请吧!”“请。”二人同时把头低下,虽然仅是舌头贴着铁块,但整个脸都要被炽热的火光蒸烤着。台下观众见此情景都替他二人捏着一把汗,几万人却鸦雀无声,就连那些做小买卖的也都停止了吆喝。
且说八宝真人暗运神功,把极阴寒之气运至舌尖,心想,水能克火,冰能克热。凭我多年的太阴真功定能把块逼凉。他没想到,大寒大热骤然相遇,必然产生暴裂之相,就是大寒与大热相逢,因为温差过大,容易引起飓风和爆炸。因此当八宝真人的舌头触到铁块时,一种强大的力量把他的头推了起来。他以为五行长老捣得鬼,定睛看时,五行长老将舌头贴在炽热的铁块上,一动不动。无奈又将舌头去贴铁块,刚一接触,又一股力量把他猛地推了起来,他的起落,引得观擂人大为不满,有的喊道:“老道耍滑,等铁块凉了再舔算什么功夫!”“没有金钢钻就别揽瓷器,没有真功夫就别和人家比武!”“会就练,不会就认输,装什么熊!”众人的骚动和呼喊引起了护擂兵丁的大怒,他们在人群里乱抓乱打,这样一来,惹怒了一些练武之人,索性与官兵招架起来,胆小之人见事不妙撒腿就跑,顿时台下乱了套。
八宝真人听得明白,看得清楚,台下的大乱与自己有关,继续比吧,舌头总是贴不上铁块,不比吧,又怕影响本门的声誉。就在他拿不定主意的时候,突然从校场外驰来一匹战马,马上驮着一传信兵丁,冲过人群,来到擂台下,见了镇擂的守备,气喘吁吁地说:“禀大人,大事不好,黄军门在分水娘娘宫遇上刺客,现身受重伤,生死不明,樊守备传黄大人口谕,速调五千兵马包围娘娘宫,捉拿行刺贼人。”那守备听罢大惊,当即组织兵马准备前去营救。
黄天霸传令求援之事,八宝真人与五行长老都听得真切。八宝真人不由一惊,心说:我是黄天霸请来的,眼下他有危难,我能不去救吗?可转念一想,较艺尚未见胜负,五行长老绝不会痛痛快快地放我去。正在他举棋不定之时,看擂人高声喊道:“比武时辰已到!“八宝真人长叹了一口气,向五行长老打了个稽首,说道:“师兄,贫道功力粗浅,愿甘败下风,没别的,邀师兄二十年后再见。”说罢转身欲走。五行长老道:“道兄且慢,听老衲一言。”八宝真人只好止住脚步,五行长老道:“自碧和方丈与艾道长结怨以来,我寺已三十年未定方丈。释道两门结怨甚深,你我俱是世外之人,当知生事事生何日了,害人人害几时休'之循环报应,老衲今日之所以不施毒手者,无非愿了结两门恩怨。适才道兄言说二十年后再见,贫僧已一百零七岁,道兄也近百岁,我们能否活到那时尚且不知,难道道兄真想把这恩怨继续下去吗?”八宝真人低头不语,五行长老又道:“道兄此去定是要救那黄天霸,实不相瞒,即使道兄赶到分水娘娘宫,恐怕那黄天霸早升天界了,难道道兄以为这个作恶多端、杀兄逼嫂、惨害百姓的恶徒不该杀吗?望道兄三思。”八宝真人听罢一席话,沉思良久,觉得五行长老所言句句在理。开口问道:“贫道何尝不愿解两门之怨,师兄既有此意,我二人今后将如何办?”五行长老笑道:“各自告戒门人不得无事生非,互相敬重和睦相处,如有违者,皆责备自己门人。”八宝真人道:“师兄何日回山?”“若道友当时返驾,老衲当同时登程。”“好,玄门无戏言。”“释门不打妄语。”当下僧道二人各宣佛号,一个打向心,一个打稽首,然后双双飘然下台,头也不回径直走了。那守备见老道一走,心中很是不快,为执行黄天霸的军令,速带兵赶奔娘娘宫。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