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的推测并未结束,他的眼神锐利如鹰,仿佛正在将一块块散落的拼图迅速归位,构建出更完整的图像。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李豫,那目光似乎穿透了表象,在确认着自己基于有限信息所做的、大胆却合乎逻辑的推论。
“如果那个高维生物在‘生前’有能量核心,并且这部分‘遗产’恰好被浩瀚能源所瓜分……”教授缓缓说道,语气带着一种抽丝剥茧的冷静,“那么,浩瀚能源掌握的,或许并非创造这种核心的技术,而是一项……分割、封装,并维持其部分功能的技术。”
他顿了顿,似乎在脑海中模拟着那个过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叹:“将一个完整的、不可思议的‘能量核心’,小心翼翼地拆分成无数个微小的、稳定的单元,再进行精密的包装,使其成为一件件可以安全使用、甚至对外出售的商品……这本身,就已经是一项非常惊人,甚至堪称伟大的工程技术了。”
“这需要对那个‘能源核心’的物质与能量结构有着极其深入的理解,更需要精准到极点的能量约束和控制技术,才能保证在分割和封装的过程中不引发灾难性的后果,并让这些‘碎片’在脱离主体后,依然能维持其作为‘通道’或‘阀门’的基础功能。”杨知远教授评价道,语气中甚至带上了一丝对同行技术能力的客观认可,“仅凭能够安全地‘拆解’和‘包装’这份遗产,浩瀚能源的巨头之位,就依然稳如泰山。这不是简单的物理切割,这是对高维规则造物的……低维化应用。”
李豫听着教授的分析,心中的震撼渐渐被新的疑惑取代。他微微蹙眉,提出了一个关键问题:“教授,如果真的如你推测,龙元是那个生物的‘遗产’,是消耗品,用一点就少一点……那岂不是说明,它是一种不可再生资源?浩瀚能源怎么会舍得将它拿出来大规模贩卖?这无异于在变卖自己最宝贵的家底。”
这不符合商业逻辑,更不符合巨头公司对核心资源的垄断天性。
杨知远教授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带着嘲讽的笑容,他摇了摇头。
“巨头之间的博弈,没有这么简单,李豫。”教授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洞察世情的冷静,“你想一想这几年的局势。从dYb的玄甲军,Imd的应龙,再到广厦的千面。各家都在展示肌肉,或者遭遇麻烦。”
“在这种微妙的时候,”教授继续说道,“手握这项‘遗产’的浩瀚能源,怎么可能独善其身?其他巨头在取得进展或面临困境的同时,目光会投向哪里?自然会投向那些可能藏着更多秘密的‘同伴’。”
他的语气变得笃定:“联合压迫,或者巧取豪夺,都有可能。浩瀚能源选择在这个时候,将这款基于‘遗产’的产品公开向外出售,恰恰是一步非常高明的棋。”
“首先,他们通过‘分享’部分利益,拿捏住了公司之间脆弱的平衡。其他巨头拿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稳定、高效且看似安全的能源核心,这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他们对浩瀚能源手中那份‘遗产’本体的直接觊觎和攻击性。这是一种以退为进的策略。”
“其次,”教授伸出第二根手指,“他们通过自己的‘包装技术’,成功地在一定程度上掩盖了自身对那份‘遗产’真实的研究进展。其他公司拿到的是‘包装好’的商品,想要逆向推导出核心的‘遗产’本质以及浩瀚能源真正的技术底牌,需要时间,甚至会走弯路。这为浩瀚能源赢得了宝贵的缓冲期和发展窗口。”
“我知道了。”李豫深吸一口气,将话题拉回到眼前,“那么教授,关于这东西的原理,我们接下来……还需要按照原计划,整理并发布相关的论文吗?这样的内容,会不会直接激怒浩瀚能源?”
毕竟,这篇论文一旦发表,就等于是在试图掀开浩瀚能源好不容易盖上的“技术遮羞布”,将“遗产论”和“通道说”置于学术聚光灯下。
杨知远教授听到这个问题,脸上非但没有露出担忧,反而勾起了一抹带着锋锐的笑容。
“当然要发!”他的回答斩钉截铁,带着学者特有的、对真相的执着以及对权威的某种挑战欲,“公司巨头们占据了这么宝贵的、属于全人类的财富和知识,却只想藏着掖着,当成自家后花园里的秘密,连一点真实的声音都不允许露出来?我非要扯下他们的这块遮羞布不可!”
他的目光落在李豫身上,那锐气稍稍收敛,化为一种更深沉的考量:“而且,这不也正是你所需要的吗?‘声望’。用一篇足够颠覆、足够硬核的学术论文,在十巨头目光交织的舞台上,打响你的名头。”
李豫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这确实是他计划中的关键一环。
然而,杨知远教授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甚至带着一丝告诫的意味:
“但是,李豫,我得警告你。”教授的目光如同手术刀,仿佛要剖开李豫所有的伪装,“走钢丝固然刺激,能吸引眼球,但也意味着你暴露在所有人的枪口下。你想要凭借学术声望作为护身符,前提是……你这张‘符’足够坚固,或者,你身后真的能找到足够强大的庇护。”
他顿了顿,说出了一句让李豫有些意外的话:“或者,直接选择加入一家公司,获得他们的正式庇护,也是一个选择。虽然会失去部分自由,但至少能活下去。”
李豫抬起头,眼中充满了不解和诧异:“教授,您……您不是自由派学者吗?您不是一直很排斥公司的那套体系,认为他们将科研人员工具化吗?怎么会建议我……”
杨知远教授摆了摆手,打断了李豫的话,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混合着理想与现实的神情。
“那是我个人的选择。”教授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我选择留在相对自由的学术圈,研究我感兴趣的方向,哪怕资源有限,哪怕可能被公司摘取果实,这是我为自己选择的道路。我厌恶公司的统治,这一点从未改变。”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李豫身上,变得无比锐利和透彻:“但你不一样,李豫。”
“我看得出来,你骨子里也反对公司的那一套,你来自底层,深知其中的残酷。但是,”教授的语气加重,“你身上背负的秘密,太危险了。远远超出了一个普通学生所能承载的极限。如同稚子持金过市,你身上的目光是不会少的。”
说到这里,杨知远教授摇了摇头,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神中掠过一丝阴霾。他想起了之前那两个以“基因排异”和“家庭矛盾”为由请假,随后便再无音讯的学生,更想起了昨天一早收到的、关于“凯文”的正式退学通知。这些“巧合”像冰冷的针,刺穿着学术净土的表象。
“如果不想像之前那几位‘请假’的同学一样,毫无征兆、毫无动静地消失……”教授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直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