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豫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脑海中依旧盘旋的、因信息过载而产生的细微嗡鸣与恶心感。他闭上双眼，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感受着隐藏在身体深处的能量。它们原本如同沉睡的巨龙，此刻，在他的意志驱动下，开始缓缓苏醒、流转。
他回想着刚才“零”引导他时的那种感觉——意识被强行剥离熟悉的三维锚点，向着某个无法言喻的、更高的层面“攀升”。那是一种极其痛苦的体验，仿佛自我的边界正在被无形的力量撕扯、拉伸，熟悉的上下左右前后概念变得模糊，视角被暴力地扭曲，投入一个光怪陆离、由纯粹信息与规则构成的世界。
这一次，他主动尝试复现这个过程。
痛苦依旧。大脑皮层仿佛被无数细针穿刺，太阳穴突突直跳，视觉神经末梢反馈回一片混乱的色块与扭曲的线条。但他咬牙忍耐着，将这种不适感与在裂隙中观测高维时的感受进行比对、校准。
找到了！
就在某个临界点，他的“视线”骤然一变！不再是依靠视网膜成像，而是以一种超越物质层面的方式，“看”到了——或者说，“感知”到了自身以及周围环境在更高维度上的投影。那是一种极其抽象的感受，物质的存在被简化为了更本质的“数据”和“结构”，如同透过一张复杂无比的建筑设计蓝图去理解一栋大厦。
在这种奇异的视角下，他“看”到了自己——一个由能量、物质和复杂信息流构成的、散发着独特“李豫”标识的集合体。同时，他也清晰地“看”到了“零”传递过来的、属于“陈星”的那份“高维数据模板”。它就像另一个预设好的、结构不同的蓝图，静静地悬浮在他的感知范围内。
“读取……覆盖……”
他在心中默念，用意念锁定那份“陈星”的模板。
随着指令的下达，他感觉到自身的能量开始按照一种极其复杂、精密的模式运转起来。它们不再仅仅是增强力量、修复伤势的源泉，而是化为了无形的刻刀，开始在他身体周围编织一张极其细微、却高度有序的能量网络——零所说的“量子干扰场”。
这个过程伴随着强烈的异物感。仿佛有无数只微小的手，正在从他的身体最基础的粒子层面开始，进行着拆解与重塑。他能“感觉”到自己面部的骨骼在发生极其微妙的位移和形态调整，皮肤的颜色、质地、毛孔的分布都在改变，头发的色素被快速代谢、替换……
他身上那层因不适而浮现的细密黑色龙鳞，如同潮水般缓缓褪去，露出了下方正在剧烈变化的皮肤。他的身高似乎被微调，肩膀的宽度、四肢的比例都在向着“陈星”的模板靠拢。
数秒钟的时间，在这种涉及存在本质的变动中，显得格外漫长。
当最后一丝能量波动平息下来，那种被强行拔高视角的眩晕感也如潮水般退去。
李豫缓缓睁开了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宿舍那熟悉的天花板，但视角的高度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同。他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双手——不再是那双因长期训练和战斗而略带薄茧、指节分明的手，而是一双更显修长、白皙，带着典型学者气息的手，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
他动了动手指，一种强烈的疏离感涌上心头。这双手，这个身体，明明就属于那个“陈星”，却熟悉的似乎和他的本体一模一样。
他尝试迈出一步，脚步的落点、重心的转移，都与往常有着微妙的差异，需要他刻意去调整和控制。他甚至能感觉到脸上肌肉的运动模式都发生了变化，想要做出一个自己习惯性的挑眉动作，却只牵动了“陈星”那副面容上更温和的纹路。
“这就是……‘千面’……”他低声自语，发出的声音也不再是李豫那带着些许底层口音、因战斗而略显沙哑的嗓音，而是“陈星”那温和、清晰，带着书卷气的语调。
这种全方位的“扮演”，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深入和……诡异。它不仅仅是外形的改变，更像是在规则层面，暂时性地“成为”了另一个人。
就在他努力适应着这强烈的异物感，试图更精细地控制这具“新”身体时——
毫无征兆地，在他的视角边缘，或者说，是在他刚刚平复下来的意识深处，一点光芒骤然亮起！
那并非宿舍的灯光，也非窗外地球的夜景。那是一颗……熔融金色的瞳孔！
它巨大、冰冷、古老，仿佛由燃烧的恒星核心铸就，又带着俯瞰蝼蚁般的绝对漠然。它就那样突兀地出现在李豫的感知中，占据了几乎全部的“视野”。
李豫浑身剧震，刚刚初步掌控的“陈星”形象瞬间变得不稳定，体表能量一阵紊乱。他想移开视线，想挣脱这恐怖的凝视，却发现自己的意识如同被无形的枷锁禁锢，只能被动地、绝望地迎上那道目光。
然后，那颗瞳孔……猛地收缩！
“嗡——！”
仿佛一柄无形的巨锤，裹挟着超越理解的信息洪流和位格上的绝对碾压，狠狠砸在了李豫的意识核心上！
他连一声闷哼都未能发出，眼前彻底一黑，所有的感知在瞬间被切断，身体软软地向前倒去，失去了所有意识。
……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有几分钟，或许是几个小时。
李豫在一阵剧烈的头痛和喉咙的干渴中艰难地苏醒过来。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己那张单人床上，四肢传来僵硬的酸麻感。他晃了晃依旧嗡嗡作响的脑袋，撑着身体坐起。
第一时间，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是李豫的手。熟悉的力量感，熟悉的薄茧。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感也恢复了正常。他踉跄着走到狭小卫生间那面光洁的金属镜面前。
镜中映出的，是他自己那张带着疲惫、惊疑，却毫无疑问属于“李豫”的脸。身上那件廉价的便服也恢复了原样，刚才变身“陈星”时穿着的、属于学长的制服消失不见，仿佛那只是一场过于真实的幻觉。
“零”已经离开了。宿舍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寂静得能听到自己有些急促的心跳声。
刚才那是什么？
那颗金色的竖瞳……是幻觉吗？是强行使用“千面”技术导致的精神反噬？还是……他在尝试触及高维层面时，真的引来了某个存在的“注视”？
是……“龙”吗？
那个在裂隙中见过的，可能还“活着”的高维生物？
无数疑问和寒意交织在一起，让他头皮发麻。杨教授提及的“高维污染”，以最直接、最恐怖的方式，又给了他一次下马威。
但他没有时间沉溺在恐惧中。
他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头痛依旧，但意识已经清晰。他回忆着“零”教导的步骤，回忆着那种意识被拔高的感觉，回忆着构建“量子干扰场”的能量运转模式。
“必须……再试一次。”
他对着镜子中的自己，低声说道。如果无法掌握这个能力，他在接下来的风暴中将毫无还手之力。
他闭上眼睛，再次引导体内的能量。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尽管过程依旧伴随着精神上的刺痛和不适，但路径已经清晰了许多。意识再次尝试脱离，感知那高维的“蓝图”，能量开始编织干扰场……
数秒钟后，他睁开眼。
镜中的人，已然改头换面。温文尔雅的学长“陈星”再次出现，脸上带着那副标志性的、略显腼腆的书卷气笑容，连眼神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这一次，变身过程顺畅了许多，虽然精神的负担依旧不轻，但那种失控和强烈的异物感减弱了。他仔细感受着这具“伪装”下的每一个细节。
他维持了这个状态大约一分钟，仔细体会着能量消耗的速度和维持伪装所需的精神专注度。
然后，他心念一动，撤去了能量。
镜中的影像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陈星”的轮廓迅速模糊、消散，李豫自己的面容和身体特征重新清晰地显现出来。
一种精神上的疲惫感涌上，仿佛刚刚进行了一场高强度的脑力劳动，太阳穴隐隐作痛。但他眼中却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他掌握了钥匙。一把足以在关键时刻保命，或者进行致命反击的钥匙。
转身，李豫推开卫生间的门，走出了这间狭小的宿舍。外面，地球联合大学新一天的课程即将开始。他需要像往常一样，扮演一个已经略有薄名，却依旧刻苦学习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