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2050年深秋,距“净空”事件已一年有余。
地点: “盘古”基地绝密深空监测中心。
空气冰冷,弥漫着仪器低沉的嗡鸣和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沉默。巨大的弧形主屏幕上,血红色的倒计时数字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浩瀚的星图,星图中央,一颗红色的星球被高亮标注——火星。屏幕一侧,不断跳动着复杂的数据流,显示着来自遥远深空的、微弱且充满干扰的信号正在被接收和解码。
这里是“火种计划”残存的地面控制节点。在“长城守望”及其核心技术人员同步消失后,这个曾经被寄予厚望的计划几乎陷入瘫痪。军方最高层在经过激烈争论后,最终决定以最低功耗维持对“寻火者”号探测器的追踪和基础数据接收,更多是出于一种不甘心的监控本能,而非对结果的期待。毕竟,发射它的初衷和解读其数据的“钥匙”(雷炎及其团队),都已不复存在。
老枪坐在指挥席上,鬓角已然雪白,眼神中的锐利被一种深沉的疲惫和难以化解的悲怆取代。他面前的控制台一角,静静躺着一份被反复翻阅、边缘起毛的档案复印件——封面赫然印着“cN-mod-2049-Zx-01”(“净空”事件最终报告)。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档案袋,目光却死死盯住屏幕中央那颗遥远的红点。
“寻火者”号,那枚承载着人类疯狂野心与最后希望的探测器,经过漫长孤寂的航行,已于数小时前成功切入环火星轨道。此刻,它正按照预设程序,调整姿态,将其搭载的高分辨率成像光谱仪对准火星表面那个被列为最高优先级的区域——乌托邦平原东南边缘的巨型环形山,即“烛龙”图腾所在。
“报告,轨道修正完成。‘寻火者’号已进入最佳观测位置。”
“高分辨率成像系统启动,焦距调整中……信号传输延迟约20分钟。”
“开始接收第一组原始数据包……”
技术人员冰冷、机械的报告声在寂静的大厅中回荡,不带丝毫情感。没有人欢呼,没有人激动。经历了“净空”事件的恐怖,所有人对这颗红色星球都抱有了一种近乎本能的恐惧和疏离。这更像是一次对墓地的勘探,而非对新世界的探索。
老枪深吸一口气,坐直了身体。无论如何,这是“长城守望”存在的最后痕迹可能指向的地方,是雷炎和那些消失的孩子们用生命换来的……一个答案?抑或是另一个更深的绝望?
屏幕上,经过压缩加密的数据流开始缓慢解包,模糊的、充满噪点的图像碎片逐渐拼接。首先出现的是火星荒芜、锈红色的地表,巨大的环形山轮廓在晨昏线附近显得格外狰狞。
随着分辨率逐渐提升,图像中心区域的细节开始变得清晰。那巨大无比的、蚀刻在环形山内壁上的龙形图腾的轮廓,再次震撼地呈现在所有人面前!线条依旧精准、冰冷,充满非人的几何美感。
然而,当成像系统最终完成对焦,将图腾中心区域——那条巨龙昂起的胸膛位置——的图像以最高清晰度呈现出来时——
整个监测中心,瞬间陷入了一种死寂般的凝固!
嗡——!
老枪猛地从椅子上站起,双手死死抓住控制台边缘,指节因极度用力而发白!他浑浊的双眼瞪大到极致,瞳孔剧烈收缩,呼吸骤然停止!
屏幕上,那巨龙胸膛的核心,原本只是一个模糊面部轮廓的浮雕,此刻……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
那是陆清羽的脸!
每一个细节都栩栩如生,安详的眉眼,挺翘的鼻梁,微抿的嘴唇……仿佛沉睡中的公主。但最令人灵魂战栗的是——她那双原本应该是岩石纹理的眼睛,此刻……是睁开的!
眼眶之中,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两团剧烈燃烧、缓缓旋转的、如同蓝色恒星般的璀璨星云!那光芒如此炽烈,如此深邃,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宇宙能量和冰冷的智慧,穿透了数千万公里的虚空,穿透了屏幕,直接烙印在每一个目睹者的灵魂深处!
那不是雕像!那是一个……活着的、拥有视觉的、正在凝视着这个方向的……存在!
“不……不可能……”一名年轻的技术员瘫软在座位上,失神地喃喃自语。
“能量读数!报告能量读数!”老枪的声音嘶哑破裂,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读数……读数爆表!无法测量!图腾中心辐射出的能量频谱……完全未知!强度……超过了我们所有仪器的测量上限!而且……还在持续增强!”监测员的声音充满了恐惧。
就在这时,更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
“报告!接收到‘寻火者’号‘黑匣’子探测器传来的最后一段加密信息流!信号极其微弱且……扭曲!”
“内容是什么?!立刻破译!”老枪吼道。
技术人员飞快操作,几分钟后,一段断断续续、夹杂着强烈干扰的文字被投射到副屏幕上:
【…钥…匙…已…就位…】
【…“门”…激活…程…序…启动…】
【…同步率…100%…】
【…检测到…多重…意识…载波…附…着…】
【…“火种”…确认…已…引燃…】
【…“黑匣”…遭遇…不可抗…力…剥离…信号…中…断…】
信息到此戛然而止。代表“黑匣”探测器的信号图标,瞬间变成了永久的灰色。
“钥匙已就位……门已激活……同步率100%……火种已引燃……”老枪逐字逐句地重复着,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他的心脏上。
他猛地抬头,再次看向主屏幕上那张巨大的、睁着蓝色星云之眼的面容。
清羽……她的意识……真的成功了?她不仅“到达”了火星,还……激活了那个“烛龙”图腾?她成了那个“钥匙”,打开了某种“门”?
那“多重意识载波附着”又是什么?难道……难道雷炎他们……整个“长城守望”的消失……并不是被毁灭,而是……以一种无法理解的方式,跟随着清羽这把“钥匙”,一起被“附着”着,穿越了星海,抵达了火星?!他们的意识……成为了点燃这“火种”的……燃料?或者……共生体?
“火种已燃……”老枪失神地看着屏幕,口中喃喃。
这燃烧的,究竟是文明延续的希望之火……
还是……献祭了整整一代最优秀战士才点燃的……通往毁灭的终末之火?
屏幕上,陆清羽那双蓝色的星云之眼,依旧在冰冷的火星大地上,静静地燃烧着,凝视着这片遥远的、孕育了她又最终失去了她的故土。
没有人知道答案。
或许,答案本身,就是下一个轮回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