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不韦的怨魂激动得几乎溃散，他猛地指向四周僵立的陶俑，“看看他们！看看这些为大秦流过血、埋过骨的将士！若无老夫当年殚精竭虑，内抚宗室，外平东周，为大秦积蓄钱粮，整饬武备，你嬴政凭什么去横扫六合？！凭什么？！”
秦始皇的声音如同万载寒冰，每一个字都带着穿透时空的恨意，“你这逆贼！竟敢在朕的陵寝作乱！朕要将你……”
吕不韦猛地打断了他，那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急切和……委屈？他虚幻的手指指向屏幕，指向秦始皇，怨毒竖眼的光芒剧烈闪烁，却不再是攻击的前兆，反而像是情绪的剧烈波动：“老臣……请陛下回答我！当年邯郡，老臣散尽家财，助公子异人（嬴政父亲）脱困！老臣倾尽心血，助陛下登临大位！老臣呕心沥血，为大秦开疆拓土，铲除内患！老臣所做一切，哪一件不是为了大秦？！哪一件不是为了陛下您？！您……您为何……为何要逼死老臣？！为何连雒阳封地都不让老臣安度晚年？！为何要派人送来那杯毒酒？！”
这一连串的质问，如同惊雷，炸得屏幕那头的秦始皇都愣了一下。他脸上的暴怒凝固了，似乎没想到吕不韦会问这个。
随即，那暴怒化为更深的嘲讽：“为了朕？为了大秦？吕不韦！你巧言令色！你结党营私！你编纂《吕氏春秋》，妄图以你那套‘杂家’之学，凌驾于朕的法令之上！你私通太后，秽乱宫闱！你更是豢养嫪毐，祸乱朝纲！桩桩件件，哪一件不是死罪？！朕念你旧功，只将你迁往雒阳，已是天大的恩典！是你！是你自己不知死活，勾结六国，意图谋反！那毒酒……哼！是你咎由自取！”
“勾结六国？谋反？”
吕不韦的怨魂发出一声凄厉的惨笑，那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悲愤和冤屈，“陛下！老臣冤枉啊！”
秦始皇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龙袍下的手紧握成拳，指节发出爆响，但他并未立刻反驳，只是眼中的怒火燃烧得更盛。
“你说老夫结党营私？编纂《吕氏春秋》欲凌驾于王权？！”
吕不韦的声音充满了悲怆与不被理解的痛苦，“陛下！你那时年少气盛，刚愎自用！老夫是怕！怕你步了孝公后商君车裂、惠文后张仪去国的覆辙！怕你求功心切，耗尽民力，动摇国本！《吕氏春秋》集百家之长，是为大秦长治久安留一剂良方！是为在你激进的法令之外，留一条调和之路！是老夫呕心沥血，为你，为大秦后世子孙谋的万世之基啊！”
他捶打着虚幻的胸口，怨气翻涌如潮，“可你……你将此书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你将老夫的苦心，视作僭越！视作夺权！”
“至于嫪毐！”
吕不韦的声音陡然充满了悔恨与羞愤，怨气竖眼的光芒都黯淡了几分，“是老夫瞎了眼！是老夫一生之耻！老夫只想摆脱太后的纠缠，却引狼入室，酿成大祸！老夫罪该万死！可老夫发现其不轨之心后，第一时间就要将他处决！是你！嬴政！”
他猛地指向屏幕，怨毒再次升腾，“是你拦住了老夫！你明知嫪毐必反，却故意纵容！你拿老夫的污点当诱饵！拿太后的丑闻当筹码！拿整个渭城的安危当赌注！只为将老夫和嫪毐的势力一网打尽！陛下！你好狠的心！好深的算计！你将老夫当作棋子，当作你清除异己、独揽大权的垫脚石！”
“住口！”
秦始皇终于爆发，声音如同雷霆炸响，震得手机屏幕剧烈晃动，玉皇顶的云海似乎都在翻腾，“吕不韦！你颠倒黑白！你压制于朕，把持朝政，广植党羽！嫪毐之祸，根子就在你这‘仲父’识人不明，秽乱宫闱！你还有脸喊冤？！朕将你迁往雒阳，已是念及旧情，法外开恩！是你！是你不思悔改，暗通六国，收受韩赵魏燕四国相印，意图谋反！那杯毒酒，是你罪有应得！”
“四国相印？！”
吕不韦发出一声凄厉到极点的惨笑，那笑声中充满了荒诞与冤屈，怨气如同黑色的火焰冲天而起，“嬴政！你被谗言蒙蔽了双眼！还是你根本就想让老夫死？！老夫拒绝了韩非！拒绝了赵佾！更将那四国相印视若粪土，弃如敝履！老夫之心，昭昭如日月！老夫只想在雒阳，守着那方寸之地，了此残生！那杯毒酒……”
他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绝望，沸腾的怨气竟也随之缓缓平息，只剩下深沉的悲凉，“……是老夫自己，亲手倒满，一饮而尽的啊！”
“什么？！”
如同九天惊雷在所有人脑中炸响！屏幕内外，一片死寂！连狂怒的秦始皇都僵住了，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那睥睨天下的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玉皇顶的寒风似乎都凝滞了。
董福喜的心脏狂跳！他知道，这是解开三千年死结最关键的时刻！他猛地踏前一步，额头的“秦篆速译符”朱光微闪，声音清晰有力地插入这凝固的时空：
“陛下！吕相！请听我一言！”
他的声音带着通灵师特有的穿透力，吸引了两位千年怨魂的注意。
“福喜不才，乃后世一介通灵师，亦粗读史册。陛下横扫六合，书同文，车同轨，筑长城以御外侮，此等功业，震古烁今，确为千古一帝！”
他先对秦始皇恭敬一礼，随即转向吕不韦，“吕相起于商贾，以奇货可居之谋，倾家投资于落难王孙，助其归秦继位，更在陛下冲龄之际，力挽狂澜，平定成蟜之乱，罢黜权臣，稳定朝局，东并周室，为大秦一统奠定根基，此等功绩，亦当彪炳史册！”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沉痛：“然，福喜读史，亦见大秦一统后，徭役过重，刑律过苛，六国遗民心怀怨怼。陛下求治过急，欲以严法酷刑、万里长城、阿房宫阙，成就万世之基，却不知民力有尽，民心如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他看向秦始皇，目光恳切：“陛下！吕相编纂《吕氏春秋》，主张‘无为而治’、‘德主刑辅’、‘贵公去私’，虽与陛下‘以法为教、以吏为师’的峻法主张相悖，但其核心，未必不是看到了峻法催逼下，民怨沸腾的危机！他压制陛下亲政，或许方法欠妥，但其担忧陛下年少气盛、急于求成而动摇国本之心，未必全是私心！这如同后世企业，创始人与职业经理人理念冲突，职业经理人求稳，创始人求速，冲突在所难免，但目标，或皆为基业长青！”
他又看向怨气翻涌、悲愤难平的吕不韦：“吕相！您对陛下，确如严父！倾注心血，望其成器！然，陛下乃龙，非池中之物！他生而为王，志在天下！您以保护为名行压制之实，以《吕氏春秋》欲定万世圭臬，甚至插手后宫以‘保护’陛下远离太后……这些，在陛下眼中，皆是对他王权、对他意志的僭越与束缚！是您未能真正理解，一个立志吞并八荒的雄主，其胸襟与步伐，早已超越了‘三十年蚕食’的方略！如同职业经理人再殚精竭虑，若事事掣肘创始人，限制其宏图，冲突终难避免！”
董福喜深吸一口气，抛出了那柄击碎两人所有固执的利剑：“至于大秦结局……陛下！吕相！福喜斗胆直言：大秦，二世而亡了！”
“轰隆！！！”
这五个字，如同五道灭世神雷，狠狠劈在秦始皇和吕不韦的残魂之上！
“二……二世……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