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城内,百姓们自发地组织起来,将一捆捆箭簇、一担担干草,以及一堆堆石块运送到城头。
足以容纳三辆马车并行的城墙上,很快便被各种物资堆满。尽管如此,仍有源源不断的物资运到城下,分门别类的堆起一座座小山。
城内的空地上,已经搭建起临时军帐,城内坐堂的医官开始准备各种包扎和止血的药物。
沉重的铁靴声由远及近,一名中年武将边走边向士兵发号施令:“把手边的家伙事儿都再检查一遍,石头靠边码好,别一会儿打起来绊了脚——说你呢!”话音未落,他抬脚轻踢了一名队正一下。武将脚步未停,俯身望向城下,拍着城垛高吼:“拒马桩再加三排,卯榫朝外钉死!元狗想扒墙根架云梯,先得闯过这几道桩,咱们在城上就有功夫收拾这群狗娘养的……钉拍上都给我浇上水,挂冰了再接着浇!”
说话间,中年武将已走到陈渔近前,向陈渔一抱拳:“郡主大人,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黄韬,鹿鸣郡四名都尉之一,当时是老将军邱子泰的属下,经历大小战事无数,靠真刀真枪杀出来的军功,一步步升至都尉,是鹿鸣郡守军中资历最老,威望最高的将领。
修崖手按横刀冷冷的盯着黄韬。
陈渔没有恼怒,只是轻轻一笑,道:“鹿鸣郡如今形势危急,我既是郡主,岂有回避之理。”
黄韬语气缓和几分:“末将知晓郡主的心意,元军此次至少出动了二十万大军,来势汹汹,而我鹿鸣郡只有六万守军,战场凶险,一会打起来末将怕无暇照顾郡主。”
“我自会护得郡主周全。”修崖上前一步:“另外黄将军说鹿鸣郡六万守军,可是还没算上我手下新招募的五千新兵……”
黄韬冷冷道:“老子没死之前,还轮不到他们一群新兵蛋子上来送死。”
黄韬话音未落,又一名身材瘦弱长得像个病痨鬼的武将走过来,索隆边走边骂:“今年元国真他么邪门,刚打完北晋,这会又来打我们,大冷天的也不让人消停……郡主大人也在,末将给大人见礼了。“说着向陈渔拱了拱手。
陈渔微微点头回应:“索将军不必多礼。”
索隆转过头向黄韬道:“我刚从太公那出来,他让马先启带人去了北沙口,元人狡猾不可不防,咱俩还是老规矩,我的人都归你,我给你打下手,很久没打这么大的仗了……可惜了,李延年那小子不在。”
黄韬皱眉道:“好好的,提他干啥?”
索隆道:“这不要打仗了吗,有点想他了。”
“哼!”黄韬冷哼了一声:“想起他我就来气,不说他,老付呢?”
索隆道:“付明月在城下随时打支应,修将军手底下那些新兵蛋子也来了,在下边闹哄哄的要上城墙,我没让他们上来,纯属捣乱。”
修崖正待发作,见陈渔向他微微摇头,只好强压下心头的不满,冷哼一声。
黄韬道:“老病鬼,咱俩还是老规矩,你负责调度所有弓箭手。”
索隆点点头:“放心,我索隆别的本事没有,但守城还是有一套的。”
黄韬望向修崖:“修将军,你的新兵,在城内待命,养足精神,一会儿打起来,随时准备增援各处。”修崖明白这是黄韬给他台阶下,当下一抱拳算是回应。
元人的脚步逐渐逼近,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边,上百架差不多与城墙平高楼车被无数人推着向城墙靠近,硕大的车轮碾过冻土,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楼车顶端的塔台上,密密麻麻的元军士兵手持弓箭与利刃,虎视眈眈地盯着鹿鸣城。
众人的脸色顿时变得凝重,索隆狠狠往地上啐了口唾沫,低声骂:“怎么是这些杂种?”
黄韬见修崖不解,解释道:“这次元人要跟我们玩命了,为了对付我们,他们派出了孽部?”
“孽部?”修崖更是不解。
黄韬道:“元人每年都会从大汉,北晋,还有西凉掳掠大量人口,男人们被他们当成奴隶,女人被他们当成玩物,这些女人生下的孩子们从小就被他们训练,长大后更是成为了元人手中最锋利的刀。孽部,就是由这些孩子长大后的士兵组成的。”
修崖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寒光:“原来是一群杂种。”
那边,索隆已经开始大吼着发号施令:“都给老子听着,把所有的箭都缠上布条,放在火油里泡着,一会儿这些火箭,专给我招呼楼车。”
一队队士兵将早已准备好的一桶桶火油抬上了城墙。士兵们开始往箭上缠绕布条,缠好布条的箭矢插进火油桶里浸泡。
楼车缓缓向前,仿佛一头头巨兽,现出狰狞的獠牙。楼车与楼车之间无数元兵扛着云梯,缓缓的向前推进。
黄韬大喝:“擂鼓!”
咚 ——
咚 ——
咚 ——
激昂的战鼓声在鹿鸣城上空回荡,震颤着每个人的耳膜。
索隆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望着越来越近的元军。
“弩!”他大吼一声,瘦弱的身体里爆发出一股惊人的力量。
城墙上,数百架重弩的弓弦骤然崩张,裂帛般的轰鸣轰然炸响。裹挟着千钧之力,带着撕裂空气的嗡鸣,向元军阵营呼啸而去。
嗡嗡嗡……
首当其冲的楼车上,弩箭径直洞穿厚重盾牌,将举盾士兵与身后弓箭手一并钉死在楼车立柱上,血花飞溅,硬生生将人钉成一串。无数弩箭如暴雨般倾泻而下,密集地扎进元军阵中,瞬间撕开一道道血腥的口子。前排扛着云梯的元兵成片倒下,惨叫声、哀嚎声与弩箭破空的尖啸混杂在一起,奏响了这场战争的序曲。
“呜——”
一声冗长的号角声响起,在群山间回荡。
伴随着这声号角,原本黑压压汹涌而来的元军骤然停了下来。
号角声结束,天地间一片安静,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声响,寂静得令人窒息。
城楼上,陈渔甚至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那声音在胸腔里不断回响。
很快,这诡异的寂静被打破。
“杀——”
元军发出震耳欲聋的呐喊,开始了狂暴的冲锋,密密麻麻的身影如潮水般涌向城墙,冲在最前方的元军举着盾牌,组成一道坚实的盾墙,后面的士兵扛着云梯,拼命往前奔跑,眼中尽是疯狂与决绝。
“点火!”
刹那间,千百支火把同时点起,城垛上燃起一条蜿蜒的火龙,浸泡过火油的箭矢被搭上弓弦,在城垛的火把上点燃。
索隆声嘶力竭地大喊:“火箭,攒射。”
随着弓弦的震颤,千万支火箭如流星般飞上天空,划出一道道弧线飞向楼车。
不断有带火的箭钉在楼车上,燃起微弱的火苗。
大部份的箭矢落在元人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元兵如割麦子般,一片一片的倒下。
“箭不要停,火箭射楼车,弩!”索隆嘶吼着。
楼车上的弓箭手开始还击,粗大的箭矢破空而来,如同黑色的流星,狠狠钉入城墙。砖石飞溅,城墙上不断有士兵中箭倒地。
城墙下密密麻麻的元兵仿佛被鲜血唤起了斗志,顶着羽箭,更加疯狂向前冲锋,踩着同伴的尸体,拼命劈砍着一排排拒马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