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过后,范离、刘项、李延年在黄韬,老陶等人的陪同下走上城头。
在踏上城墙的一刻,惨烈与肃杀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混杂着硝烟和尸体燃烧的焦臭,每个人的呼吸都为之一窒。
脚下的城砖被鲜血凝成的冰层覆盖,又硬又滑。百姓们和将士们正默默将一具具僵硬的尸体抬下城墙,不时有压抑不住的呜咽和撕心裂肺的哭嚎声传来,更添了几分悲怆。
城外旷野上密密麻麻的元军尸首,以各种扭曲的姿势冻僵在战场上,折断的枪戟与破烂的旗帜斜插其间,宛如一片死亡浇筑的森林。
刘项扒着垛口,往城下看了一眼,顿时感觉胃里翻腾,饶是他经历过几次大战,但还是有点不适应。
城墙下,尸体层层叠叠,几乎堆成了小山。那些阵亡的元兵和少数坠城的汉兵混杂在一起,一张张扭曲的面孔,凝固着痛苦、愤怒、恐惧,形成一幅狰狞的画面。
小正太猛然扶住墙垛,开始大口大口的呕吐,吐得天昏地暗,半晌才直起腰来。
见众人都关切地望着自己,他抹了把嘴角,故作轻松道:“无妨,定是早上吃的东西不干净,伤了胃。”
众人看他强装镇定的模样,心里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却也不点破,目光中都流露出善意与莞尔。
范离将水囊递过去,温声道:“喝口水缓一缓。我第一次上战场见到死人的惨状,还不如你,我躲在营帐后足足吐了两天,吃什么吐什么。”
刘项闻言,脸色稍缓,接过水囊漱了漱口,那股翻江倒海的感觉渐渐平息。
一行人进了城楼,里面的饭菜早已被重新热过,热气腾腾地散发着香气。众人依次落座,陈渔不声不响的坐在范离身边,李延年直向范离挤眉弄眼,范离就当没看见,他真怕这货再整出个三弟妹来。
饭菜很简单,就是大块的肉放入萝卜炖得烂熟,配上蒸饼和白米饭,在这寒冷的冬日里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众人围坐,经历了连番苦战与奔波,此刻都埋头专心吃饭。
刘项盯着碗里油汪汪的肥肉,喉结滚动,脸色发白,毫无食欲。
陈渔和阿果一左一右坐在范离两侧,对眼前的食物兴致也不高。陈渔小口咬着蒸饼,目光不时飘向身旁的范离。阿果则用筷子轻轻拨弄着饭粒,水汪汪的眼睛也总往范离脸上瞧。
偶尔,两人目光在空中相遇,都从对方眸子里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彼此心照不宣。范离被夹在中间,只觉得两道目光灼人,于是更加专注地对付碗里的饭菜,假装对这一切浑然不觉。
李太公没动几下筷子,小口啜着囊中之酒,看着李延年狼吞虎咽,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翘。
索隆眼巴巴地看着李太公手里的酒囊,腆着脸讨要:“太公,您那酒……再借一口呗?就一口!”
李太公狠狠瞪了索隆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索隆立刻缩了缩脖子,讪讪地闭了嘴,继续啃他那半块蒸饼。
见众人吃得差不多了,李太公将酒囊塞好,目光投向正惬意剔牙的李延年:“李大将军,您来说说看,下一步,这鹿鸣城的防务,你打算如何布置?”
李延年挑了挑眉,斜眼瞧着李太公,没好气道:“这还用问吗?这鹿鸣城,元人明摆着啃不动!再来,也就是在城下多添几层尸首,真正的麻烦在北沙口!蒙哥和他的黑骑军按兵不动,肯定憋着坏,想从那里捅上一刀。老马虽在,但兵力吃紧,所以那儿才是下一步的关键!”
“哦?”李太公瞪着李延年:“既然你知道北沙口才是重点,那你为什么带着这五万人马跑到鹿鸣城来?”
李延年嘿嘿一笑:“我这不是……正二品了吗?实打实的五万人,总得拉回来让您老人家瞧瞧!省得你到时候不认账!”
“哼,净干脱了裤子放屁的事!”李太公嗤笑一声,话锋一转:“听说邱子泰在临安培养了一批好苗子,有个叫韩成略的,前年他来北境巡查时我见过,你去临安,没把那些人骗过来?”
李延年转了转眼珠然后看向范离。
范离咽下口中食物:“那个……太公,邱老将军不用骗,他说我英俊潇洒,有大将之风,把人主动送到我这儿。”
李太公抽了抽嘴角,扫了一眼李延年,意思是,果然和你臭味相投。这才把目光转到范离身上,一双老眼微微眯起,开始仔细审视这个年轻人,只是以他纯元境的修为,此刻竟看不出范离的深浅,只觉眼前之人气息平和,皮相不错,小白脸一个,笑起来如春风拂面,十足一位温文尔雅的公子。
正自打量,李延年插口:“老头儿,别琢磨了。他就是我跟您提过的那位先生。”
李太公神色微变,下意识地追问:“平山城的那位先生?” 说着,转向了坐在一旁的老陶,目光中带着询问。
老陶面带笑意,微微点头,范离这副形象,确实骗了不少人。
“哦?”得到老陶的肯定,李太公看着范离道:“既是先生亲至,老朽倒想请教,依先生之见,北沙口这一战,该如何打?”
范离呵呵一笑反问道:“太公是想多杀些元人出出气呢?还是……把他们赶走了完事大吉?”
李太公闻言,眉毛微挑,眼中精光一闪:“哦?有区别么?”
范离放下手中的筷子,用布巾擦了擦嘴,慢条斯理地道:“有。若是只想把他们赶跑,倒也简单。只需将我从宁州带来的四万人马,车泰丰派来的八千人,再加上李大将军麾下五万精锐,合兵一处,浩浩荡荡开赴北沙口。十万人往那一摆,元军自退。”
李太公眼前一亮,盯着范离追问:“那若是……想把他们都留在这儿呢?”
范离道:“巧了。咱爷俩,想到一块去了。不过,具体怎么个留法……”他顿了顿,对着李太公嘿嘿一笑:“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