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再次不受控制地闪回。安全屋里，暖红色的灯光柔和地笼罩着纪川微微泛红的脸颊。
当时纪川撑着桌面，眼神锐利地进行着分析：“如果Z是真的想告诉我们解决问题的方法，他不该设置这么高的、近乎不可能的保密等级，还需要调用组织主机的核心算力。正常情况下，谁有机会、有权限去动用这种级别的算力？”
他几乎是凭着直觉下了论断，“这是一个陷阱，一个……阴谋。”
话音刚落，纪川猛地抓住商时砚的肩膀，眼神灼灼：“等等！你之前说，泽克西斯把自己弄得只剩个大脑了……他为什么敢这么做？他的倚仗是什么？”
此刻，阴翳的山林间，商时砚粗重急促的喘息声格外响亮，而纪川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
纪川抓着他衣服的手泄去了力道，软垂下来，全靠商时砚死死抓着他的手，才勉强没有让那件衣服滑落。
商时砚的脑海里，疯狂回放着当时的画面——纪川如何冷静地推导出所有潜在风险，如何制定了数套应对方案，最后又是如何拍板定论：“与其被动等待，不如……将计就计。”
可此刻，泪流满面的商时砚只想疯狂地摇头——他不想将计就计！他不想！他不要现在这样的结果！
他不要感受着他的生命在自己背上一点点流逝！
他记得当时纪川眼中闪烁着运筹帷幄、洞悉一切的光芒：“他们觉得我多疑，绝不会轻易把U盘的事告诉你，那我们就反其道而行。”
“我带着U盘去庇护所，接应的人，大概率会混在那里。你留意所有动态，U盘最可能被送到庇护所的情报部门，他们最近不是在引入组织算法吗？很可能会尝试运行U盘里的内容。之后……我们再伺机行动。”
后续的一切，几乎都按照纪川的计划冷酷地推进着：商时砚跟着Z和A，成功引开了主力；他通知明远封锁区域、攻占庇护所核心，果断监管了那台运行了U盘的机器，掐断了可能的陷阱。
就在他跟着Z和A驱车前往审判庭，准备接应泽克西斯时，明远拔掉了u盘，纪川回来了。
坐在副驾驶的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色惨白如纸，眼中还残留着未散的、近乎疯狂的混乱与撕裂感。
但他看到商时砚的瞬间，眼神立刻聚焦，甚至不顾车辆还在行驶，猛地伸手掰住了方向盘，逼停了车子！
“停下！”
他忽略了后座上惊愕的A，语无伦次地念叨着“艾琳娜”、“艾莉亚”、“马库斯”几个名字，直到被商时砚用力握住双手，低声安抚，才渐渐理清了思路。
他当时急促地说道：“我们必须利用三方同盟的裂痕！只要策反其中两方，我们的获胜概率就会大大提升！教廷的秘辛……我看过了，艾琳娜的死几乎不是组织直接所为，而且……她已经提前消除了教廷十三人脑内的追捕代码！目前教廷核心层的想法并不是延续而是改变！我们把真相告诉他们，他们会同意合作的！”
他转头看向后座一脸茫然的A，声音还带着未平息的颤抖，却异常清晰：“我……我的意识深度绑定了审判庭的系统，我现在知道他们所有备用节点的准确位置！我们必须把它们全部毁掉，一个不留！只有这样，他们才不会卷土重来！这是‘覆灭计划’的最终章！”
“还有b……b需要我们将计就计，配合演这场戏，才能真的把他救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
“我告诉你们，告诉你们复活的真相！复活……都是假的！是骗局！”
山风呜呜地吹着，像是在为谁哀泣。
背上，纪川的呼吸已经几近于无，微弱到若非商时砚还能感觉到那紧贴着自己后背的胸膛尚有一丝微不可察的起伏，他几乎要以为……
他强迫自己不停地回忆，回忆过去的每一个细节，害怕一旦停下，自己就会彻底崩溃。
“K先生……”他的声音带着彻底崩溃的哭腔，混合着奔跑的喘息，破碎不堪，“计划里……根本没有现在这一环……你是不是……又骗我了？”
山路崎岖蜿蜒，仿佛永远也走不完。
山下的世界，温暖的阳光，他们曾经构想过的未来，从未像此刻这般，遥远得如同隔世。
纪川没有回答。
商时砚压抑不住的哽咽声终于漏了出来。
“呃呜……”
可山路依旧崎岖，浓密的树林冷酷地遮蔽了一切可见的前路与希望。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纪川的脑袋才慢半拍地、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轻轻蹭了蹭他的脖颈。
意识仿佛在迷蒙的深渊中短暂地浮起了一下，声音含糊、微弱得如同梦呓，几乎要消散在风里：
“嗯，我也喜欢你。”
“商时砚。”
说完，像是耗尽了生命中最后一丝力气，他脑袋一歪，抓着商时砚衣服的手彻底松开，所有的力气都随之散去。
呼吸……感觉不到了。
商时砚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粉碎，土崩瓦解。
他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踉跄着跪倒在地。
他将背上的纪川放下，半抱着，颤抖着手，徒劳地擦拭着他脸上的血污。
直到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
血，似乎已经不流了。
他不知道是终于止住了，还是……已经流干了。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不合时宜地发出急促的声响。商时砚手忙脚乱地掏出来。泽克西斯那扭曲的数据影像出现在屏幕上，声音尖锐、恶毒，充满了最后的疯狂：
“他和审判庭系统深度绑定了！你们毁了那么多备用节点，主机一旦彻底毁灭，产生的反噬他也活不成！毁掉瞬间爆发的辐射波长会瞬间熔断他的所有神经！”
“现在！立刻让你的人停止所有行动！他还有可能得救！马上停止攻击！停下！！！”
商时砚猛地将手机狠狠砸向旁边的巨石！屏幕应声碎裂，炸开的玻璃碎片四溅，泽克西斯那令人作呕的叫嚣也戛然而止，被呼啸的山风彻底吞没。
他泪流满面，将额头紧紧贴在纪川的额头上，试图传递过去一丝温度，却只感受到一片死寂的冰凉。
“K先生……”他紧紧拥住纪川那冰冷的躯壳，试图用自己颤抖的身体温暖他，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语句，“你想做什么……我都不拦你了……你要走……能不能……等我一下……”他哽咽着，用尽全身力气，才艰难地吐出那个字眼，“我们一起死好不好？”
“不……不要……我后悔了……你不要死……好不好？”
“不要死……我不要你死……求你了……我求你了！”
“你还没陪我过过一次生日……答应好的普罗旺斯也没去……”
“你回应我一下好不好？！还有回礼没给我！”
“别说完喜欢我就走……求你了……”
纪川没有任何反应。
呼吸，彻底感觉不到了。
商时砚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他，这个动作仿佛抽走了他所有的灵魂。
他颤抖着，举起了一直带在身上的p229，冰冷的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扣下扳机的那一瞬间——
风变大了。
“等等——！别动！！谁都别动！！！”一个尖锐到变了调子的女声，撕裂了压抑的空气。
只见江怜满身泥泞、狼狈不堪地爬上了山坡，作为医护人员，她的体力显然早已透支，几乎连滚带地跑来。
但她却用尽全身力气，高高举着一个看起来有些笨重的金属头盔，生怕它有一丝一毫的损坏。
“阻断信号！这个头盔！它能阻断那种辐射信号！快！拿过去给他戴上！”
她声嘶力竭地喊着，脸上混杂着汗水、泥浆和泪水，带绝望的哭腔——
“快啊！来拿！！！快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