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死。”
两个字像淬了寒冰的利刃，劈开沈清璃混沌的意识。她僵在原地，指尖还凝着触碰幻境中那方无字碑的凉意，心口却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原来如此。
她一直以为，幻境最恶毒的馈赠，是让她看见景遥在没有她的世界里，与夙缨笑得那样圆满。桃花树下并肩的剪影，案前共研的墨香，甚至是寒夜里相互焐暖的体温——那些被幻术编织得无比逼真的细节，曾像钝刀一样割着她的神识，让她几乎相信：她的存在，原是他幸福路上的阻碍。
可此刻，“同死”二字如惊雷滚过，炸得那些完美的画面寸寸龟裂。
不远处，景遥正抬手为夙缨簪上一支桃花。那画面本是幻境里最温柔的一幕，此刻却突然像水波般剧烈晃动。夙缨鬓边的花簪凭空折断，她含笑的眉眼开始扭曲，嘴角的弧度僵成诡异的形状。景遥的手停在半空，原本盛满温柔的眼眸倏然蒙上一层死灰，那眼神太过熟悉——是沈清璃在忘川河畔见过的、失去所有希冀的空茫。
“景遥……”夙缨的声音变得尖锐刺耳，像生锈的铁器摩擦，“你看，桃花又开了。”
景遥没有回应。他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指尖穿过夙缨的发丝，竟抓不住一片飘落的花瓣。夙缨的轮廓也在迅速消融，她试图拥抱他，却像穿过一道烟，裙裾扫过之处，桃花瓣瞬间化作焦黑的尘埃。
沈清璃踉跄着后退，踩碎了脚下虚幻的云团。头顶的天空不知何时裂开蛛网般的缝隙，原本澄明的蓝被一种混沌的灰黑吞噬，那些象征永恒的流云正在急速溃散，露出背后深不见底的虚无。
她忽然想起很多被忽略的细节：幻境里的景遥从不喝她亲手酿的青梅酒，从不碰她最爱的桂花糕，甚至在夙缨提起“昆仑雪”时，眼底会掠过一丝极淡的、不属于幸福的刺痛。原来幻术可以模仿形，却骗不过心——景遥爱她早已刻入骨髓，哪是换个人就能替代的？
更远处，几处“圆满”的幻象也在崩塌。景遥与夙缨共乘一骑的画面里，骏马突然栽倒在地，化作一缕青烟；两人在月下对弈的石桌，瞬间裂成齑粉，棋盘上的棋子滚落在地，竟都刻着“清璃”二字。
唯有一点越来越清晰：景遥眉宇间那抹无法掩饰的落寞，无论幻术如何粉饰，都像朱砂痣般醒目。
沈清璃捂住胸口，喉间涌上腥甜。她终于明白，这幻境真正的陷阱，从不是让她看见他爱上别人，而是让她相信“他没有她也能活”。可景遥那样的人，爱得炽烈又偏执，她若真的消失，他怎会苟活？
“轰隆——”
一声巨响，虚假的云端彻底碎裂。沈清璃在漫天飞散的光影中，看见景遥的幻影正穿过崩塌的幻境朝她奔来。他的衣袍被裂痕划破，脸上沾着不知从何而来的血迹，眼底翻涌的焦灼与痛苦，真实得让她心脏骤停。
原来，连幻术都无法完全掩盖他对她的执念。
当景遥的幻影伸出手，指尖即将触到她的刹那，最后一片虚假的桃花瓣落在两人之间，无声无息地化作了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