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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玛丽教会医院特护病房的窗棂,被槟城七月末的骤雨敲打得噼啪作响。雨幕如织,将窗外湿漉漉的棕榈树和殖民风格的建筑轮廓晕染成一片模糊的水墨。病房内弥漫着消毒水和盘尼西林特有的、略带苦辛的气息,混合着窗外泥土与植物的湿腥。

黄砚舟站在窗边,背对着病床。他已换下蓝白条纹的病号服,穿回了惯常的深灰色丝麻长衫,外面松松罩着一件同色系的薄呢马褂。这身装扮掩去了几分重伤后的憔悴,却衬得他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缺乏血色,如同上好的冷玉。他微微侧身,目光穿透雨帘,投向乔治市某个方向,那里是槟城老城区,林氏祖宅盘踞的所在。背部厚重的绷带在衣衫下透出隐约的轮廓,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牵扯着伤口深处未愈的钝痛,让他英挺的眉宇间始终锁着一道不易察觉的隐忍痕迹。

“你的伤……”李晚星的声音带着迟疑,在他身后响起。她端着一杯刚沏好的参茶,热气氤氲。自那场惊心动魄的非遗展会后,她眉宇间那份被背叛淬炼出的冰封锐利,在面对他时,总会不自觉地融化一角,流露出深切的担忧。“史密斯医生说过,骨裂虽无大碍,但筋肉撕裂严重,至少要静养一月才能下地走动。你现在……” 她看着他挺直却明显透着虚弱的背影,没再说下去,只是将参茶轻轻放在床头柜上,温热的瓷杯底与木质台面接触,发出轻微的一声“嗒”。

黄砚舟缓缓转过身。窗外的天光被雨幕阻隔,室内光线昏暗,更显得他眸色深如寒潭,里面跳动着一种李晚星熟悉的、近乎偏执的火焰。“等不及了。”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重伤初愈特有的气短,却字字清晰,如同冰珠砸落玉盘,“林家吃了大亏,‘南洋记忆’成了笑柄。林正明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他在转移。”

“转移?”李晚星心头一凛,快步上前两步,仰头看着他,“转移什么?产业?证据?”

“所有。”黄砚舟的目光锐利地锁住她,那眼神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人心底最深的执念,“林正明这只老狐狸,嗅到了风声。发布会那场雷,加上非遗展这把火,已经烧到他眉毛了。他比谁都清楚,他和他弟弟犯下的事,一旦证据链彻底闭合,就是万劫不复。他现在做的,就是抢在铁链锁死之前,把能转移的财产、能销毁的罪证,统统挪走、抹掉!就像当年……他们侵吞你父亲产业时做的一样!”最后一句,他刻意加重了语气,如同重锤,狠狠敲在李晚星紧绷的心弦上。

李晚星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手指下意识地蜷缩起来。林家转移产业?销毁证据?那阿爸的血仇呢?那被巧取豪夺的一切呢?难道又要像十五年前那样,被他们用肮脏的手段抹平,然后换个地方继续逍遥法外?!

“不!绝不行!”她脱口而出,声音因激动而微微拔高,眼中瞬间燃起熊熊的怒火和刻骨的恨意,“他们休想!休想再像抹掉灰尘一样抹掉自己的罪孽!” 她猛地看向黄砚舟,那眼神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我们该怎么做?去哪里找?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

“去源头。”黄砚舟打断她因愤怒而急促的话语,声音异常冷静,如同冰层下汹涌的暗流,“去林家祖宅。林正明的书房里,有一个只有林家核心才知道的暗格。十五年前,你父亲察觉不对,最后一次试图收集证据时,很可能就是撞破了那个暗格里的东西,才招致……杀身之祸。”

“林家祖宅……”李晚星喃喃重复着,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仿佛要从嗓子眼蹦出来。那个地方,是她童年噩梦的起点,是阿爸一去不回的地方!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但随即被更强烈的恨意和想要抓住最后机会的迫切感狠狠撕碎!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和指尖的颤抖,挺直了脊背,目光灼灼地迎上黄砚舟深邃的审视:“我去!告诉我怎么做!”

黄砚舟看着她眼中瞬间燃起的、混合着恐惧与无畏的火焰,看着她因激动而微微起伏的胸口,那紧抿的薄唇似乎极其细微地松动了一下。他并未立刻回答,而是慢慢踱回床边,动作因背部的伤痛而显得有些僵硬迟缓。他拿起床头柜上那杯参茶,并未喝,只是用指尖感受着杯壁传来的温热。

“你怕吗?”他突然问,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李晚星一怔,随即毫不犹豫地摇头,声音斩钉截铁:“怕?怕他们林家?怕那座吃人的宅子?”她冷笑一声,那笑容带着凄厉的寒意,“十五年前,我就该死在那里面了!是阿爸用命把我换了出来!现在回去,我只有恨!恨不能立刻撕开他们的画皮,把那些沾着血的罪证公之于众!”

她的声音因强烈的情绪而微微发颤,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黄砚舟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不顾一切的恨火,看着她苍白脸颊上因激动而泛起的不正常的红晕。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竟奇异地带上了一丝几不可闻的缓和,不再是纯粹的冰冷指令:“不是去拼命。是去找证据。用脑子,不是用蛮力。”

他放下茶杯,目光转向窗外依旧滂沱的雨幕,声音低沉而清晰:“今晚行动。雨越大越好,能掩盖痕迹。阿忠会在外面策应,但里面……只能靠我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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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槟城老城区。

白日里的喧嚣被这场持续的豪雨彻底浇熄。狭窄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昏黄的路灯在雨水中晕开一团团模糊的光圈,映照着两旁南洋骑楼斑驳褪色的墙壁。雨水敲打在洋铁皮屋顶、青石板路和棕榈树叶上,发出震耳欲聋、连绵不绝的轰鸣,掩盖了世间一切细微的声响。

一辆不起眼的黑色雪佛兰轿车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行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最终在一个僻静的、堆满废弃木箱的巷口阴影里停下。引擎熄灭,只剩下雨刷器徒劳地刮擦着挡风玻璃上瀑布般的水流。

车门被无声推开。黄砚舟先一步跨出,他穿着深色防水的油布雨衣,宽大的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他动作看似沉稳,但落地时,背部伤口的剧痛还是让他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呼吸也沉重了一分。紧随其后下车的李晚星,同样裹在深色的雨衣里,身形显得更加单薄。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裤脚和鞋面,冰冷的湿意让她打了个寒噤,但她的眼神却异常明亮锐利,紧紧盯着前方雨幕中那座森然矗立的庞大建筑——林家祖宅。

那是一座融合了闽南风格与殖民元素的深宅大院。高高的围墙爬满了茂密的藤蔓,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愈发阴郁。两扇沉重的、包着铜钉的黑漆大门紧紧关闭着,如同巨兽紧闭的口。只有门楼上两盏惨白的灯笼在风雨中飘摇不定,投下诡异晃动的光影。

“跟紧我。”黄砚舟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被雨声吞没。他没有回头,只是反手,极其自然地握住了李晚星冰冷而微微颤抖的手腕。他的掌心带着重伤者特有的微凉,却异常有力,如同铁箍,传递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支撑感。

李晚星的心猛地一跳。手腕上传来的触感让她瞬间僵住,下意识地想挣脱,但那股力量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让她慌乱的心跳奇迹般地平稳了一些。她没有挣开,任由他握着,亦步亦趋地跟在他高大的身影之后,如同风雨飘摇中紧跟着唯一的浮木。

两人如同融入雨夜的影子,沿着围墙根快速移动。黄砚舟对这里的地形似乎了如指掌,避开几处可能有守卫或监控的死角,很快绕到了宅子的后侧。这里更加偏僻,围墙更高,墙根下是茂密潮湿、散发着腐败气息的灌木丛。

黄砚舟停下脚步,松开李晚星的手腕,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抬头,锐利的目光在雨幕中搜寻着。片刻,他指向围墙上方一处被茂密藤蔓几乎完全覆盖的区域,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早已废弃的通风口栅栏,锈迹斑斑。

“从这里进去。”他的声音贴着李晚星的耳畔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她冰冷的耳廓,带着雨水的湿气,“我先上,接你。”

李晚星紧张地点点头,手心已经沁出冷汗。只见黄砚舟深吸一口气,动作竟异常敏捷。他助跑两步,足尖在湿滑的墙面借力一蹬,受伤的背部肌肉瞬间绷紧如铁!剧痛让他闷哼一声,额角青筋暴起,冷汗混着雨水滚落。但他硬生生忍住了,手臂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如同猎豹般攀住藤蔓,几下就够到了那处通风口。他抽出腰间一把特制的、刃口极薄的小刀,几下就撬开了早已锈蚀的固定螺栓,将那沉重的铸铁栅栏无声地卸了下来,露出一个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漆黑洞口。

他朝下伸出手,声音带着极力压抑的喘息:“手给我!”

李晚星没有丝毫犹豫,将冰冷颤抖的手放入他同样冰凉却有力的掌心。黄砚舟猛地发力!李晚星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将自己向上提起,她慌忙用脚蹬着湿滑的墙壁借力,泥土和苔藓蹭脏了她的裤腿。几番挣扎,她终于被他连拖带拽地拉进了那狭窄、弥漫着浓重灰尘和霉腐气息的通风口通道。

通道内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空间极其逼仄,两人只能匍匐前进。李晚星能清晰地听到身前黄砚舟因背伤和用力而变得异常沉重急促的呼吸声,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压抑的痛楚。浓重的灰尘呛得她几乎要咳嗽出来,她死死捂住嘴,强忍着。

“没事吧?”黑暗中,黄砚舟低沉沙哑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没…没事。”李晚星的声音闷闷地从指缝中透出。

黄砚舟不再说话,只是继续向前爬行。李晚星紧紧跟随着他,手偶尔会触碰到他冰冷潮湿的裤脚。在这令人窒息的黑暗和狭窄中,前方那个因伤痛而呼吸沉重的男人,却成了她唯一能感知到的、令人心安的坐标。一种奇异的感觉在她心中滋生——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同舟共济、生死相依的紧密感。

不知爬行了多久,前方终于透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光线。黄砚舟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拨开前方挡板上的蛛网和灰尘,露出一个更小的观察孔。微光正是从那里透入。

“下面……是林正明的书房。”黄砚舟的声音压得极低,气息因伤痛而有些不稳,“暂时没人。”

两人屏息凝神,侧耳倾听。书房内一片死寂,只有窗外雨声依旧哗啦作响。黄砚舟用刀小心地撬开挡板边缘早已松动的木楔,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瓷器。木板被无声地移开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黄砚舟率先滑了下去,落地时动作尽量放轻,但背部的剧痛还是让他身体猛地一沉,发出一声极低的闷哼。他迅速稳住身形,警惕地环顾四周。这是一间极其宽大、布置奢华的书房。沉重的红木书柜顶天立地,塞满了各种线装书和洋装书。巨大的紫檀木书桌摆在房间中央,上面散乱地堆着一些文件和账册。墙上挂着几幅价值不菲的古董字画。空气中弥漫着名贵雪茄和旧书纸张混合的特殊气味。

确认安全,黄砚舟立刻回身,朝洞口伸出手。李晚星学着他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滑了下来,被他稳稳扶住。

双脚落在书房厚实的地毯上,李晚星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碎肋骨。她下意识地环顾这个承载着她童年噩梦的房间,那些红木家具、那些字画……仿佛都沾染着阿爸的血!一股冰冷的恨意瞬间攫住了她,让她指尖发麻。

“暗格在书桌后面,第二排书柜,从上往下数第三块雕花板。”黄砚舟的声音将她从翻涌的情绪中拉回现实。他强忍着背部的疼痛,快步走到巨大的紫檀木书桌后,目光锐利地扫过那排书柜。他伸手,精准地按向一块看似与其他无异的、雕刻着缠枝莲纹的木板边缘。

只听极其轻微的“咔哒”一声机括响动,那块木板竟然向内凹陷,然后无声地向侧面滑开,露出一个镶嵌在墙壁里的、约莫一尺见方的漆黑暗格!

李晚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快步走到黄砚舟身边。暗格内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厚厚一摞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册子,散发出陈旧纸张和樟脑丸混合的气味。

黄砚舟小心翼翼地取出最上面一本,解开油纸绳。泛黄的纸页上,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记录着一笔笔令人触目惊心的账目!时间跨度长达十数年!其中一页被红笔重重圈出,上面赫然记录着当年李氏纺织厂被“低价收购”的详细交易——收购价格被刻意压低到市值的十分之一不到!而经手人签名处,龙飞凤舞地签着“林正明”和“林正辉”的名字!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备注:“李姓厂主冥顽,已处理。”

“处理……”李晚星死死盯着那两个字,只觉得一股腥甜直冲喉头!处理?这就是他们对一条人命的轻描淡写?!这就是他们侵吞别人家业的冷酷注脚?!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

黄砚舟迅速翻动着账本,脸色越来越沉。里面不仅详细记录了林家如何通过贿赂官员、伪造文书、甚至暴力威胁等手段,一步步蚕食侵吞包括李家在内的数家华商产业,更有一笔笔隐秘的资金流向,指向海外数个神秘的银行账户!日期都非常新近,显然就是林家正在进行的转移!

“果然……”黄砚舟的声音冷得像冰,“他们在洗钱,准备随时抽身。”

就在这时,李晚星的目光被暗格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被账本压住一半的东西吸引住了。那是一个深棕色的皮质笔套,样式古朴。

她的呼吸骤然停止!一股强烈的、源自血脉的悸动瞬间攫住了她!她颤抖着伸出手,不顾黄砚舟略带疑惑的目光,小心翼翼地将那个笔套从角落里抽了出来。

入手微沉。皮质早已磨损,边缘泛着油光。她颤抖着手指,极其缓慢地,拔出了里面的钢笔。

一支老式的、黄铜笔身的派克钢笔。笔身同样布满岁月的痕迹,握笔处被摩挲得异常光滑。然而,让李晚星瞬间如遭雷击、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是那暗金色的笔尖!

笔尖上,凝固着一大片深褐色的、早已干涸发硬的东西——那是血!阿爸的血!

“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从李晚星紧咬的牙关中逸出。她死死攥着那支冰冷的钢笔,指节用力到泛白,仿佛要将它嵌入自己的骨血!眼前瞬间模糊,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书房内陈腐的空气,带来窒息般的痛楚。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雨夜,阿爸被林家的人拖出书房时,嘴角淌下的鲜血滴落在这支他最珍爱的钢笔上……这支他用来签署工厂文件、用来教她识字画图的笔!这支承载着他所有心血和希望的笔!

“阿爸……”她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巨大的悲痛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她双腿一软,几乎要跪倒在地。

“晚星!”黄砚舟低喝一声,立刻察觉她的异样。他迅速将账本塞回暗格,正要上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毫无预兆地撕裂了书房内死寂的空气!几乎就在同时,黄砚舟凭借着战场上淬炼出的、对危险近乎本能的直觉,猛地将沉浸在巨大悲痛中、毫无防备的李晚星狠狠拽向自己怀中!

“呃!”李晚星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袭来,整个人天旋地转般撞入一个坚硬而带着淡淡药味和血腥气的胸膛!

“噗嗤!”一声闷响!

就在李晚星刚才站立位置后方的、厚重的红木门框上,木屑如同爆炸般四散飞溅!一个焦黑冒烟的弹孔赫然出现!灼热的气浪和火药味瞬间弥漫开来!

子弹几乎是擦着她的后脑勺飞过!死亡的冰冷气息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有人!”黄砚舟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急和戾气!他抱着李晚星就地一个翻滚,动作迅猛如电,却不可避免地狠狠牵扯到了背部的伤口!剧痛让他眼前一黑,闷哼出声,额头上瞬间布满豆大的冷汗!

“唔!”李晚星被他紧紧护在怀里,脸颊紧贴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因剧痛而瞬间绷紧如铁的肌肉和沉重急促的心跳!她惊魂未定地抬起头,正对上他因疼痛和暴怒而变得异常凶狠凌厉的眼神!

“走!”黄砚舟没有丝毫犹豫,强忍着背上撕裂般的剧痛,一把将李晚星从地上拽起!他瞥了一眼门框上那个还在冒烟的弹孔,又迅速扫了一眼书房门口——人影晃动,脚步声正快速逼近!不止一个人!

他当机立断,拉着李晚星扑向书房另一侧那扇通往内宅花园的雕花木门!门没有上锁!黄砚舟猛地拉开房门,外面是风雨交加、漆黑一片的回廊!

“这边!”他低吼一声,拉着李晚星冲入风雨中!

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两人!身后,书房内传来几声气急败坏的吼叫和杂乱的脚步声,显然杀手们已经冲了进来!

“追!别让他们跑了!”

“妈的,打偏了!”

“快!堵住后门!”

叫骂声和脚步声在风雨中显得模糊而狰狞。黄砚舟拉着李晚星在湿滑曲折的回廊上狂奔!每一步都牵扯着背部的伤口,带来钻心刺骨的剧痛,冷汗混着雨水浸透了他的衣衫。他的呼吸越来越沉重急促,脸色在闪电划过的惨白光芒下,白得如同金纸。

李晚星被他紧紧攥着手腕,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让她稍微从巨大的震惊和悲痛中清醒了一些。她看着黄砚舟因剧痛而微微佝偻却依旧奋力前行的背影,看着他背上衣衫迅速洇开的一小片深色——那是伤口崩裂涌出的鲜血!

恐惧、担忧、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疼瞬间攫住了她!

“你的背……”她失声喊道,声音被风雨撕扯得破碎。

“别管!跑!”黄砚舟头也不回,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他拉着她猛地拐过一个弯,冲进一片茂密的芭蕉林!宽大的芭蕉叶在狂风中疯狂摇摆,发出巨大的哗啦声,雨水如同瓢泼般浇下,暂时阻隔了视线,也掩盖了他们的踪迹。

两人在泥泞湿滑的芭蕉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枝叶抽打在脸上身上,生疼。身后的追兵声似乎被风雨和植物阻隔,暂时听不真切了。

“这边!”黄砚舟喘息着,凭着记忆辨认方向,拉着她冲向芭蕉林边缘一处低矮的、爬满藤蔓的院墙。那里有一个早已废弃的狗洞,被茂密的杂草掩盖着。

“快!钻出去!”他用力将李晚星推向那个洞口,自己则迅速回身,背靠着湿冷的墙壁,警惕地扫视着风雨飘摇的芭蕉林深处,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把闪着幽冷寒光的匕首!雨水顺着他冷峻的下颌线不断滴落,背部的伤口在刚才剧烈的奔跑中显然崩裂得更厉害了,深色的血渍在灰色的衣衫上迅速扩大,但他握刀的手却稳如磐石。

李晚星不敢耽搁,立刻伏低身体,手脚并用地从那狭窄潮湿的狗洞钻了出去。墙外是一条更加狭窄、堆满垃圾的臭水巷。

“快!”她钻出去后,立刻回身,焦急地朝洞内伸出手。

黄砚舟最后扫了一眼芭蕉林深处晃动的光影和隐约的人声,不再犹豫,迅速收起匕首,忍着剧痛,动作略显笨拙地也钻了出来。

两人浑身泥泞,狼狈不堪地站在臭水巷的阴影里,冰冷的雨水浇在身上,冻得人直打哆嗦。黄砚舟靠在湿滑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着粗气,背部的剧痛让他几乎直不起腰,冷汗如浆般涌出。

“你怎么样?”李晚星扑到他身边,声音带着哭腔,借着远处昏暗路灯透来的微光,她惊恐地看到他背上衣衫裂开了一道口子,里面厚厚的绷带已经被鲜血彻底浸透,暗红的血正顺着雨水不断流淌下来!“伤口裂开了!在流血!”她的声音因恐惧而尖锐起来。

黄砚舟咬着牙,努力想站直身体,但失血和剧痛带来的眩晕感阵阵袭来。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还能撑住,声音嘶哑断续:“没…没事…阿忠…就在前面巷口接应…快走…”

就在这时,巷子另一头传来了清晰的、急促的脚步声和手电筒的光柱晃动!

“在那边!快!”

追兵竟然这么快就绕过来了!

黄砚舟眼神一厉,猛地将李晚星护在身后,再次拔出了匕首!冰冷的刀锋在雨水中闪烁着决绝的寒光!他背部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动作,鲜血涌出得更快了!

李晚星看着他浴血的、却依旧如同山岳般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看着他因剧痛而微微颤抖的肩膀,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恐惧、心痛和滔天恨意的洪流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

“林家——!”她猛地从黄砚舟身后冲出,手中紧紧攥着那支沾着父亲干涸血迹的钢笔,如同握着最锋利的武器,朝着巷口追兵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尖叫,那声音凄厉得如同杜鹃啼血,穿透了重重雨幕:

“血债——必须血偿!!!”

她的尖叫如同信号!几乎就在同时,巷口传来几声沉闷的击打声和短促的惨叫!紧接着,阿忠那熟悉而沉稳的声音穿透雨帘响起:

“少爷!夫人!这边!快上车!”

雪佛兰轿车刺眼的车灯如同利剑,猛地撕裂了黑暗的雨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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