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驾缓缓启动，将陈塘关的哭喊声远远抛在身后。
哪吒撕心裂肺的哭声。
连一向没心没肺的胡喜媚，都难得地收起了对美食的幻想，抱着个枕头，小声嘀咕：“哭得真可怜，听得我都想吃点甜的压压惊了。”
王贵人则早已泪眼婆娑，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小声劝道：“喜儿姐姐，你少说两句吧。那孩子，瞧着是真喜欢主子。”
苏妲己靠在软榻上，神色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她只是掀开车帘，最后看了一眼那座关隘，便放下了帘子，隔绝了所有的声音。
……
陈塘关，总兵府后院。
直到那奢华的王驾彻底消失在天际，哪吒的哭声才渐渐停歇。
他抽噎着，小小的身体一颤一颤，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车驾离去的方向。
一旁的敖丙，化作人形，面无表情地站着，仿佛一尊没有感情的玉雕。
他心里充满了屈辱和茫然。
想他堂堂东海龙三太子，未来的龙族支柱，如今却被留在这里，给一个刚出生的凡人娃娃当保姆兼玩具。
这传出去，他还有何面目立于三界？
李靖夫妇和一众家将，远远地看着，谁也不敢上前。
一个是从天而降的阐教仙胎，一个是真龙化身的东海太子。
这俩“神仙”打架，他们凡人掺和进去，怕不是要被轰得渣都不剩。
哪吒哭累了，忽然想起了什么。
他松开紧握的小拳头，露出了苏妲己塞给他的那个锦囊。
他用胖乎乎的小手，笨拙地解开系带，从里面倒出一个东西。
不是糖果，也不是什么法宝。
那是一个用上好沉香木雕刻而成的小小人偶，穿着宫装，眉眼间竟与苏妲己有七八分相似，栩栩如生。
人偶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令人安心的香气。
哪吒将小人偶紧紧抱在怀里，凑到鼻尖使劲嗅了嗅，仿佛这样就能闻到姐姐的味道。
他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嘴角却已经咧开，露出了一个满足的笑容。
他抱着木偶，抬起头，看向身边那座“冰雕”。
“大长虫！”哪吒奶声奶气地喊道，“陪我玩！”
敖丙的脸瞬间黑如锅底。
大……大长虫？
他额角青筋暴跳，拳头握得咯咯作响。想他敖丙，在东海也是俊美无俦、威风八面的存在，如今竟被一个黄口小儿如此称呼！
然而，眉心那粉色的契约印记，却传来一股冰冷而无法抗拒的意志，瞬间抚平了他所有的暴躁。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线牵着的木偶，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
敖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仿佛要将满腔的憋屈都吐出去。
他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玩什么？”
……
王驾之内，气氛却截然不同。
帝辛半躺在宽大的软垫上，将苏妲己紧紧搂在怀里，脸上的笑意就没有停过。
“哈哈哈哈！爱妃，此番出游，真是让孤大开眼界！”
他亲昵地捏了捏苏妲己的脸颊，“先有阐教金仙低头，后有东海神龙为仆！这等风光，这等手段，普天之下，也只有我的妲己能做到！”
帝辛的眼中，满是痴迷和赞叹。
“尤其是爱妃提出的那个‘科举’之法，简直是为孤量身打造的神剑！有了此法，天下英才尽为孤用！那些仗着祖上功劳就敢跟孤叫板的世家门阀，都将成为过去！”
苏妲己靠在他怀里，慵懒地把玩着一缕发丝，声音轻柔。
“大王，此法虽好，但推行起来，阻力恐怕不小。那些盘根错节的老牌贵族，不会轻易让出嘴里的肉。”
“谁敢不让？”帝辛冷哼一声，眼中闪过暴虐的光，“孤就拔光他的牙！”
“比干那把刀，不是还锋利得很吗？正好让他再多沾点血。”
苏妲己摇了摇头：“亚相的刀，善于砍伐枯木，却不善栽种新苗。建立新秩序，需要的是懂营造的工匠，而不是只会挥刀的屠夫。”
她顿了顿，继续道：“臣妾以为，此事不急于一时。大王可以先颁布旨意，释放出风声。再从寒门之中，选拔一批聪慧的少年，由大王亲自教导，作为新政的第一批基石。”
“让他们看看，不靠祖荫，只凭才华，同样能得到大王的赏识。如此一来，天下人心，自然向着大王。”
帝辛听得连连点头，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
他抱着苏妲己，在她额头上重重亲了一口。
“爱妃所言极是！还是你想得周全！”
他哈哈大笑，“孤不仅要让他们凭才华入仕，还要给他们最好的待遇，最高的荣耀！孤要让全天下的聪明人知道，只有在孤这里，他们才能实现自己的抱负！”
苏-妲己浅笑着，没有再说话。
这天下，迟早会是我的。
而你，就是我手中最好用的一把剑。
……
车厢的另一头，气氛则显得有些……古怪。
胡喜媚百无聊赖地用手指在小桌上画着圈，长长地叹了口气。
“青儿，你说那条大鱼的龙角，硬不硬？要是掰下来，能不能当磨牙棒？”
王贵人正小口小口地吃着点心，闻言手一抖，差点把糕点掉在地上。
“我的好姐姐！您可千万别有这种想法！”她压低了声音，脸上满是惊恐，“那可是东海龙太子！主子收他当坐骑，已经是骇人听闻了，您怎么还惦记着人家的角……”
“不能磨牙，那龙筋总能吃吧？”胡喜媚舔了舔嘴唇，一脸向往，“书上说，龙筋凤髓，都是天上难得的美味。也不知道是炖汤好，还是凉拌好吃……”
王贵人彻底没话说了。
她默默地离胡喜媚远了一点，决定在抵达朝歌之前，不再跟她讨论任何关于“吃”的话题。
……
一路无话，王驾终于在数日后，抵达了朝歌城。
当车轮碾上那熟悉的青石板路时，王贵人掀开车帘一角，向外望去。
只看了一眼，她便猛地放下了帘子，脸色有些发白。
“主子……这……这朝歌城，怎么跟我们离开时，完全不一样了？”
苏妲己缓缓睁开眼，她刚才一直在闭目养神。
“哦？怎么不一样了？”
王贵人咽了口唾沫，声音都在发颤：“街上的行人，少了很多。而且……而且每个人的表情都好严肃，走路也匆匆忙忙的，都不敢大声说话。”
“还有，城里的禁军，比以前多了好几倍！到处都是巡逻的兵士，那眼神……看得人心里发毛。”
胡喜媚也好奇地凑到窗边看了看，然后缩回了脑袋，小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的神情。
“是有点吓人。感觉空气里都是血腥味，闻得我都没胃口了。”
苏妲己听着她们的描述，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不一样，才好。”
她坐直了身体，整理了一下略显褶皱的宫装，眼神幽深，望向那巍峨的宫墙轮廓。
“枯草被烧尽了，新芽才有地方生长。”
“这盘菜，闷了这么久，也该上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