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他了。”
萧济安用朱笔在“户部左侍郎，钱坤”这个名字上重重画了一个圈。
此人是出了名的巨贪，家财万贯却又八面玲珑从不站队，是官场上人人皆知的“不倒翁”。
动他不会引发其他势力的剧烈反弹，又能起到杀鸡儆猴的最好效果。
他是最完美的目标。
“殿下英明！”
宋濂抚着胡须眼中满是压抑不住的兴奋与赞叹，
“此人是三皇子刘邦钱袋子上的一只肥硕蛀虫，却又从不把自己绑死在沛王的船上。”
“动他既能从户部的铁桶上撕开一道口子拿到我们急需的钱粮，又能实实在在敲山震虎，还不会引来太子和燕王势力的直接反扑。”
“实在是杀鸡儆猴一石三鸟的绝妙之棋！”
“何止一石三鸟。”
萧济安站起身走到那张空荡荡堪舆图前，眼中闪烁着运筹帷幄的光芒，“这是一石四鸟，是破局的关键。”
“钱只是第一步。”
他的视线依次扫过代表六部衙门的位置，
“只要我们用雷霆手段让钱坤这只铁公鸡‘自愿’地为国分忧，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
那些还在装病的工部官员就得掂量掂量，他那条腿是不是真的比钱坤的脑袋还硬。图纸和匠人自然会有人主动送上门来。”
“至于兵部，”他笑了笑，
“燕王的手再长也伸不进所有人的口袋。兵部尚书本就对我们招募老兵的提议颇为心动，只是迫于压力不敢妄动。我们这一刀下去等于给了他一个顺水推舟的台阶。
他会明白，比起得罪一个远在天边的燕王，还是得罪我这个手持金牌就在眼前的‘监察皇子’要可怕得多。”
“而那京兆府更是见风使舵的老手。只要工部和兵部都动了，他们只会比谁都快地把灾民名册送来以示清白。”
一番话说完，整个破局的连锁之策已然清晰明了。
宋濂站在一旁听着这一环扣一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计策，只觉得头皮发麻，随即又化作了钦佩与狂热。
他后退一步对着萧济安深深郑重地行了一个大揖，直至弯腰九十度。
“殿下之谋近乎道也！以一点破局引动连锁，环环相扣算无遗策！濂……今日方知何为经天纬地之才！”
萧济安看着他激动的模样只是笑了笑。
他没有再多言，转身推开了书房的门。
守在门外一夜的赵虎如同一尊雕塑，在门开的瞬间立刻挺直身板，目光灼灼看向殿下。
“殿下！”
“宋先生你先回府歇息，养足精神。”
萧济安先是对宋濂说道，接着转向赵虎下达了命令：
“你和兄弟们也一样都去给我睡觉。但是要派人给我盯死了钱府，把他今天所有的动向事无巨细全部报给我。”
“殿下，我们不现在就去？”
赵虎有些不解，熬了一夜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萧济安笑了笑，脸上不见半分急躁。
“不急。猫抓老鼠也要等到晚上等它出洞了才好动手。白天去动静太大，反而会打草惊蛇。”
他随后拍了拍赵虎的肩膀说道。
“都去休息养足精神。今晚我们去拜访一下这位……钱大人。”
“是，殿下！”
赵虎和宋濂躬身领命，各自退下。
整个白日定北王府都异常安静，大门紧闭谢绝了一切访客。
府外关于定北王在督造司衙门寸步难行沦为京城笑柄的传闻愈演愈烈；
府内萧济安却置若罔闻安然歇息，将通宵谋划带来的疲惫一扫而空。
直到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在王府养精蓄锐了一整天的萧济安换上一身便于行动的锦衣，整个人显得锐气十足再无白日疲态。
他走到书房门口，赵虎早已带着几名精锐亲卫一身黑衣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静静等候。
“殿下，都准备好了。”
萧济安点了点头，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备车。”
“是！”
赵虎精神一振激动地一抱拳：
“我这就去备车！”
他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就冲进钱府，把那个脑满肠肥的贪官给揪出来。
萧济安看着他那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失笑着摇了摇头，
“今晚我们去拜访一下这位……为国分忧的钱大人。”
很快，一辆不起眼青布马车从定北王府侧门悄然驶出，无声汇入京城暗流之中。
马车最终在城南一处极为奢华府邸的后巷停下。
府邸正门悬挂着“钱府”的烫金牌匾，在两盏巨大红灯笼照耀下显得格外气派。
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萧济安的身影悄然出现在巷口阴影里。
他身上那件便于行动的锦衣在昏暗中敛去了所有华光。
赵虎和另外四名亲卫鱼贯而出，他们身上的黑衣与巷子黑暗几乎融为一体落地无声。
“殿下，都打听清楚了。”
赵虎凑上前低声汇报道，
“这钱坤今日休沐并未出门，此刻正在府中的暖阁里与几位同僚打马吊听小曲儿，好不快活。”
“是吗？”
城外数十万灾民饥寒交迫易子而食。
城内这位掌管国家钱粮的户部侍郎却在温柔乡里醉生梦死。
好一个“为国分忧”的股肱之臣。
“走，我们去拜会一下这位钱大人。”
萧济安没有走正门，而是在赵虎引领下来到了一处偏僻角门。
赵虎上前在那扇不起眼木门上用一种特定节奏叩击了三下。
咚。
咚咚。
片刻之后门内传来一阵轻微骚动，随即那扇小门打开了一条缝。
一个贼眉鼠眼家丁探出头来，警惕地打量着他们。
“什么人？”
赵虎没有说话，只是从怀中取出了一块令牌。
那是一块纯金打造刻着龙纹的令牌。
——皇帝御赐，监察皇子金牌。
看到这块令牌那家丁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警惕瞬间化作了惊恐，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殿……殿下……”
“带我去见你家主人。”
萧济安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管家肩膀，声音中带着威严：
“记住不要惊动任何人。否则你的脑袋和你全家的脑袋都不用要了。”
“是……是！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那家丁点头如捣蒜，连滚带爬地在前面引路。
穿过重重回廊和假山，一阵阵靡靡之音和女人娇笑声从一座灯火通明阁楼里传来。
“钱大人，该您了！”
“哎呀，胡了！清一色对对胡！给钱给钱！”
“张大人手气可真好！翠儿快给张大人满上！”
萧济安在门外停下脚步，对着赵虎使了个眼色。
赵虎会意上前一步，猛地一脚踹开了那扇雕花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