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走进市政府三楼会议室时，市发改委主任李伟正弯腰整理桌角的汇报材料。长条会议桌两端各摆着一个白色瓷杯，杯身上印着江州政务的淡蓝色标识，左边杯子里泡着半杯绿茶，茶叶沉在杯底，右边杯子还空着。投影幕布上亮着“江州市2024年二季度重点产业项目调度会”的黑色宋体字，幕布下方的地面上，散落着几缕阳光——是窗外的梧桐树没挡住的正午光线。
李伟见周正进来，立刻直起身，手里的文件夹往桌沿靠了靠，声音放得平稳。“周市长，参会的同志都到齐了，就等您。”
周正点头，走到主位坐下，指尖碰了碰空杯子的杯壁。“先把江北新区智能制造产业园的进度报一下。”他没看李伟递过来的材料，目光落在幕布旁边的进度表上，表上用红色记号笔圈出了三个滞后项目，其中两个在江北区。
市住建局局长赵刚往前挪了挪椅子，手里的钢笔在笔记本上顿了顿。“产业园的主干道目前完成了路基的60%，比计划慢了10%。主要是江北区的征地补偿款发放还剩最后两个村，陈明区长那边正在协调。”
江北区区长陈明坐在斜对面，听到自己的名字，抬了抬眼。“上周已经跟两个村的村委会开过两次会，大部分村民都签了字，还剩三户因为宅基地置换的问题没达成一致。今天下午再去一趟，争取明天把协议定下来。”
周正拿起桌上的笔，在进度表的红色圆圈旁画了个横线。“明天必须签完。补偿标准按市里的规定来，不能多也不能少，但要把政策讲透。后天我去现场看，要是还没定，你跟赵刚一起跟我汇报。”
陈明和赵刚同时点头。李伟接着汇报，说产业园里的两家重点企业——江州精工机械和华宇电子，都在等道路通了之后进场装修，要是月底前还不能开工，可能会影响三季度的产值。周正听完，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声音没提高，但会议室里的气氛明显紧了些。
“让自然资源局局长张平下午跟你一起去江北区，宅基地置换的问题，他手里有备用地块，先跟村民谈。谈不通的，把情况汇总给我，不能卡在这里。”周正说完，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十二点十分。“今天就到这里，散会之后，李伟留一下。”
其他人陆续走了，会议室里只剩周正和李伟。周正拿起空杯子，走到角落的饮水机旁接水，水流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很明显。“军民融合的那个项目，发改委这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李伟翻开文件夹，抽出一份黄色封面的文件。“已经筛选了五个符合条件的企业，都是做电子元器件的，技术参数也跟军方的要求对得上。就是有个问题，这些企业的生产线改造需要资金，市里的专项基金能不能先拨付一部分？”
周正喝了口水，靠在会议桌旁翻文件。“基金的事，我已经跟财政局局长王丽沟通过了。下周开常务会的时候提一下，只要企业的资质没问题，资金可以先预拨30%。你把企业的资料再核对一遍，特别是专利和生产许可，不能出纰漏。”
李伟点头应下，刚要起身，周正的手机震了一下。屏幕上显示“秦筝”两个字，周正拿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划开。
“忙完了没？”秦筝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带着点刚结束工作的疲惫，却比平时柔和些。
周正看了眼李伟，示意他先出去。“刚散会，怎么这个点打电话？”
“队里定了，下周一去江州调研，跟地方对接军民融合的事。我是副组长，提前跟你说一声，免得你到时候忙。”秦筝的声音里有轻微的电流声，应该是在办公室用座机打的。
周正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停车场。“调研路线定了吗？需要市里这边准备什么？”
“还没，明天开个会碰一下。主要是看几个企业，还有新区的规划。你不用特意准备，按正常流程来就行。”秦筝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中午吃饭了吗？别又跟上次似的，忙起来忘了吃。”
周正笑了笑，手指无意识地摸着窗沿。“刚让办公室订了盒饭，等会儿就到。你呢？队里的饭还合胃口？”
“还行，今天食堂做了红烧肉，比上次的好吃。”秦筝的声音顿了顿，“晚上我可能要晚点回去，要跟副组长刘敏核对调研方案。你要是先到家，就自己热一下冰箱里的菜，别等我。”
“知道了。”周正应着，“方案要是有需要地方配合的，随时跟我说。”
挂了电话，周正回到座位上，刚拿起盒饭，办公室主任孙明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周市长，这是江北区报上来的宅基地置换方案，陈明区长让我先给您过目。”
周正放下筷子，接过文件。“下午张平去江北区，让他带着这个方案去。跟陈明说，要是村民还有异议，就把备用地块的位置标出来，直观一点，别光靠说。”
孙明点头记下，又递过来一个日程表。“下周一上午您本来安排了去市开发区调研，秦参谋那边的调研要是定在周一，是不是要调整一下？”
周正看了眼日程表，在开发区调研那项上画了个圈。“调整到周二上午。周一上午先跟秦筝他们对接，军民融合的项目要紧，开发区那边跟主任打个招呼，让他们先准备材料。”
孙明应下，转身要走，周正又叫住他。“下午跟李伟说，把军民融合企业的资料送到我办公室，我晚上看一下。”
下午两点，周正去了江北新区的智能制造产业园。车刚停在工地门口，陈明和张平就迎了上来。工地里的推土机正在作业，轰鸣声很大，陈明凑到周正耳边，大声汇报说那三户村民已经有两户签了协议，最后一户还在犹豫，张平正带着备用地块的图纸去家里谈。
周正点点头，往工地里走。脚下的土路还没平整，走起来有些硌脚。他走到主干道的路基旁，蹲下身，用手捏了捏土里的石子。“路基的强度要够，后期还要过重型卡车，不能偷工减料。”
赵刚跟在旁边，立刻拿出笔记本记。“已经让检测机构过来测过了，强度达标。下一步就是铺沥青，等征地的事定了，马上就能开工。”
周正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月底前必须通到产业园门口，不能影响企业进场。”他刚说完，手机又震了一下，是秦筝发的消息：调研方案初稿出来了，周一上午九点在市政府会议室对接，需要发改委、住建局的人参加。
周正回了个“好”，把手机揣回兜里。“陈明，你跟赵刚盯紧点进度，有问题随时汇报。张平那边谈完了，让他给我回个电话。”
从工地出来，周正的车往市政府开。路上，张平打了电话过来，说最后一户村民也签了协议，备用地块的位置他很满意，明天就能把补偿款发下去。周正让他把协议整理好，明天送到办公室。
回到市政府，周正刚进办公室，李伟就拿着军民融合企业的资料来了。“周市长，这是五个企业的详细资料，我都核对过了，专利和生产许可都没问题。其中江州精工机械跟军方有过合作，做过小型零部件，这次的生产线改造难度不大。”
周正接过资料，放在桌上。“你把这五个企业分个类，按技术成熟度排个序，明天对接会的时候用。另外，跟企业说一声，周一调研的时候，准备好生产线的现场演示，别光看资料。”
李伟应下，又说：“财政局那边，王丽局长说专项基金的预拨需要常务会通过，下周的常务会能不能把这个议题加上？”
“可以。”周正翻开资料，第一页就是江州精工机械的介绍，法人是王海涛。“这个王海涛，我之前在开发区调研的时候见过，企业的管理还不错。周一调研的时候，让他重点介绍一下生产线改造的计划。”
李伟记下来，又聊了几句其他项目的事，才离开。周正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太阳穴。桌上的资料摊开着，旁边放着秦筝发的调研方案初稿，他拿过来翻了翻，里面列了四个调研地点，江州精工机械就在第一个。
晚上七点多，周正回到家。家里的灯亮着，秦筝还没回来。他换了鞋，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里面有早上秦筝准备的青菜和肉。他拿出锅，接了水，放在灶上烧，准备煮点面条。
水还没开，门开了。秦筝换了鞋，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文件夹。“我回来了。”她把文件夹放在玄关的柜子上，走到厨房门口，看周正正在煮面条。“怎么煮面条？没热冰箱里的菜？”
“想简单点。”周正搅了搅锅里的面条，“方案核对完了？”
“嗯，跟刘敏核对了一遍，没什么问题。”秦筝走到冰箱旁，打开门，拿出青菜和肉，“我炒个青菜，再热一下早上的肉，别光吃面条。”
周正点点头，看着秦筝在厨房忙碌的身影。灯光落在她身上，比在办公室里多了些柔和。“周一的对接会，你们那边除了刘敏，还有谁参加？”
“还有两个参谋，一个负责记录，一个负责技术对接。”秦筝把青菜倒进锅里，油溅起来，她往后退了退，“你们这边，除了发改委和住建局，还需要其他部门的人吗？”
“不用了，这两个部门负责主要的对接，有其他问题，随时叫人过来。”周正关掉火，把面条捞出来，放在碗里，“明天我让孙明把会议室准备好，茶水也安排好。”
秦筝炒好青菜，端到桌上。“不用太麻烦，我们就是正常的调研对接，跟平时的会议一样就行。”她坐下，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青菜，“对了，刘敏跟我说，这次调研可能会提一下军民融合的示范基地，要是能在江州设一个，对你们的项目也有好处。”
周正夹了一筷子面条，慢慢吃着。“示范基地的事，我之前跟省里提过，还没批下来。这次你们调研，要是觉得条件成熟，可以在报告里提一下，能加快审批的进度。”
“我知道了，周一调研的时候，我让刘敏重点看一下示范基地的选址。”秦筝喝了口汤，“你们选的那个选址，在新区的东边，离军队的驻地不远，交通也方便，应该没问题。”
周正点点头，又聊了几句工作上的事，才开始吃饭。两人都没怎么说话，但气氛很平和。吃完饭后，秦筝收拾碗筷，周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翻着江州精工机械的资料。
秦筝洗完碗，走过来，坐在周正旁边。“明天我去队里，把示范基地的资料再整理一下，周一的时候带给你们。”她靠在沙发上，头微微靠向周正的肩膀，“最近是不是很累？看你脸色不太好。”
周正侧过头，看了看秦筝。“还好，就是项目多，有点忙。”他伸手，轻轻拍了拍秦筝的手，“你也别太累，调研的时候注意休息。”
秦筝笑了笑，没说话，拿起桌上的调研方案，又翻了起来。客厅里很安静，只有翻文件的声音。窗外的夜色渐深，偶尔有汽车开过的声音，却不显得吵闹。
周一上午九点，对接会准时开始。周正坐在主位，左边是李伟和赵刚，右边是秦筝和刘敏。会议室里的空调开着，温度正好。孙明在旁边负责记录，还有两个军方的参谋坐在角落。
秦筝先介绍了调研的目的和路线，刘敏补充了技术方面的要求。李伟接着汇报了江州军民融合企业的情况，重点介绍了江州精工机械的生产线改造计划。赵刚汇报了产业园的道路建设进度，说月底前肯定能通到企业门口。
周正听着，偶尔插几句话，问一下企业的资金需求和道路建设的具体时间。秦筝在旁边，有时候会帮着解释军方的技术标准，两人配合得很默契。
对接会开了一个半小时，结束后，周正和秦筝一起走出会议室。走廊里很安静，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中午一起吃饭？”周正问。
“不了，队里的车在楼下等，我要跟刘敏去实地看一下示范基地的选址。”秦筝停下脚步，看着周正，“下午你要是有空，能不能去江州精工机械看看？王海涛说生产线改造遇到点小问题，可能需要你协调一下。”
“可以。”周正点头，“我下午正好没安排，看完之后，给你打电话。”
秦筝点点头，转身往楼梯口走。周正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楼梯拐角，才转身往办公室走。手里拿着秦筝递过来的示范基地资料，封面是红色的，上面印着军方的标识。他翻开第一页，里面是示范基地的规划图，选址就在新区的东边，旁边标注着距离军队驻地的距离——三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