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临的指尖停留在程晓阳的颈侧，那微凉的触感像是一小簇冰焰，灼烧着皮肤，也点燃了空气中某种一触即发的躁动。程晓阳屏住呼吸，眼看着那张冷峻的脸在视野中缓缓放大，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挣脱胸腔。
就在两人的鼻尖即将相碰的瞬间——
“叮咚——叮咚叮咚——！”
一阵极其突兀、锲而不舍的门铃声，如同冷水泼面，骤然打破了这旖旎而紧张的氛围。
陆临的动作猛地顿住，眼底翻涌的暗潮迅速退去，恢复了惯常的清明与冷静。他直起身，收回了手，仿佛刚才那片刻的失控从未发生。
程晓阳则像是被从梦中惊醒，猛地后退一步，脸颊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手忙脚乱地拢住松开的衣领，心脏还在失序地狂跳，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和……庆幸？
门铃声还在持续，带着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拗。
陆临蹙了蹙眉，看了一眼明显不在状态的程晓阳，转身走向玄关。
门一打开，外面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一身休闲打扮、嘴里叼着根棒棒糖、笑得见牙不见眼的……白无常。
“哟！小陆陆，小阳阳~半天不开门，干嘛呢？”白无常探头探脑，目光越过陆临，精准地捕捉到客厅里那个穿着红色古装内衬、脸颊绯红、眼神飘忽的程晓阳，她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暧昧起来，“哎呀呀，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程晓阳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陆临面无表情地挡在门口，语气冷淡：“有事？”
“当然有事！天大的好事！”白无常晃了晃手里的几张花花绿绿的票券，“看！新开的‘幻梦乐园’家庭畅玩套票！地府工会发的福利，姐姐我特意拿来带你们去团建！放松一下！”
团建？游乐园？
陆临的眉头蹙得更紧了，显然对这突如其来的“福利”毫无兴趣：“不去。”
“别啊！”白无常一把抵住门，灵活地挤了进来，“你看看你们，一个两个，不是受伤就是受惊吓（她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程晓阳身上还没来得及换下的红衣），多需要调节心情啊！而且……”
她凑近陆临，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那乐园选址有点问题，靠近一个废弃的乱葬岗，虽然前期请人做过法事，但保不齐有什么漏网之鱼借着人气复苏搞小动作。你们去玩玩，顺便帮我‘巡检’一下，一举两得嘛！”
陆临：“……”
他就知道，这女人的“福利”从来没那么简单。
白无常又转向还在原地当鸵鸟的程晓阳，笑眯眯地说：“小阳阳，你想去游乐园玩吧？听说有亚洲最大的鬼屋哦！还有超级刺激的过山车！”
程晓阳对鬼屋有点心理阴影，但“亚洲最大”和“过山车”还是让他有点心动。他偷偷瞄了一眼陆临冷硬的侧脸，小声说：“我……我都行……”
白无常一拍手：“二比一！就这么定了！下午两点，乐园门口集合！不准迟到！”说完，她把票往陆临手里一塞，像阵风似的又刮走了，临走前还给了程晓阳一个“加油我看好你”的眼神。
公寓里再次恢复安静，只剩下玄关处拿着那几张刺眼票券的陆临，和客厅里还穿着红衣、尴尬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的程晓阳。
陆临看了一眼手里的票，又看了一眼明显心思已经飞走的程晓阳，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将票随手放在鞋柜上，然后对程晓阳道：“去把衣服换了。”
“哦！好！”程晓阳如蒙大赦，立刻冲回客房，“砰”地关上了门，背靠着门板，捂住还在狂跳的心脏，长长地、长长地舒了口气。
刚才……学长是不是……想亲他？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的脸又烫得能煎鸡蛋了。
下午两点，“幻梦乐园”门口人声鼎沸，彩旗飘扬，充满了孩子们的欢笑和兴奋的尖叫。各种卡通造型的雕塑、五彩斑斓的建筑以及远处传来的过山车呼啸而过的声音，共同构筑了一个充满梦幻与刺激的世界。
陆临依旧是一身简单的深色休闲装，气质冷峻，与周围欢快的气氛格格不入。程晓阳则换上了清爽的t恤牛仔裤，脸上带着大病初愈后的些许苍白，但眼睛亮晶晶的，好奇地东张西望，显然对游乐园很感兴趣。
白无常准时出现，今天她难得穿了身充满活力的运动装，扎着高马尾，看起来像个青春洋溢的大学生……如果忽略她眼底那抹属于资深阴差的懒散和看透世事的老练的话。
“走走走！姐姐带你们玩遍全场！”白无常一手挽住程晓阳，另一只手想去拉陆临，被对方一个冰冷的眼神制止，只好讪讪地收回手。
他们首先玩了一些相对温和的项目，比如旋转木马、碰碰车。程晓阳玩得很开心，笑容灿烂，仿佛忘记了之前的所有惊险。陆临虽然全程没什么表情，但也还算配合地坐在旋转木马上（当然是选了一匹最沉稳、距离程晓阳最近的），或者被程晓阳和白无常联手撞得在碰碰车场里打转（虽然他很快就掌握了技巧并实施了精准反击）。
白无常看着程晓阳脸上久违的、毫无阴霾的笑容，以及陆临虽然冷淡却始终跟在程晓阳身边、偶尔在他差点摔倒时不动声色扶一把的动作，露出了一个深藏功与名的微笑。
嗯，团建效果初步达成。
接着，他们去排了那个号称“亚洲最大”的鬼屋——“幽冥古堡”。看着那阴森恐怖的古堡外观和里面传来的阵阵凄厉音效，程晓阳刚才的兴奋劲儿瞬间熄了一半，下意识地往陆临身边缩了缩。
“怕了？”陆临垂眸看他。
“谁、谁怕了！”程晓阳嘴硬，但发白的脸色出卖了他。
白无常在一旁煽风点火：“哎呀，都是假的啦！小阳阳你连真鬼都见过，还怕这些道具？”
程晓阳：“……” 这能一样吗！
最终，在白无常的半推半就和（他自己那点可怜的）男子汉自尊心的驱使下，程晓阳还是硬着头皮跟着队伍走进了鬼屋。
鬼屋内光线昏暗，绿油油的应急灯闪烁着，营造出极其压抑的氛围。阴冷的凉风不知从何处吹来，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霉味和……血腥味？墙壁上挂着扭曲的画像，角落里堆着仿真的骷髅和棺材，时不时有穿着恐怖服装的工作人员突然跳出来吓人。
程晓阳全程紧紧抓着陆临的胳膊，眼睛都不敢完全睁开，一有风吹草动就往陆临身后躲，尖叫声比鬼屋自带的音效还吓人。
陆临被他吵得眉头直皱，但手臂却任由他抓着，甚至在他差点被一个突然弹出的机关绊倒时，及时揽住了他的腰，将人稳稳带离危险区域。
白无常则悠闲地跟在后面，一边嗑着不知道从哪摸出来的瓜子，一边点评：“这个假血做得太假了……那个吊死鬼的绳子材质不行……啧，这怨灵投影技术含量太低……”
走到鬼屋中段，一个需要乘坐小型轨道车穿越“奈何桥”和“油锅地狱”的区域时，出现了岔路口。工作人员告知，一条路是“惊悚升级版”，一条是“温和体验版”。
白无常眼睛一亮，毫不犹豫地指着“惊悚升级版”：“当然是选刺激的！”
程晓阳脸都绿了：“不、不要吧……”
然而，没等他们做出选择，身后涌上来一批兴奋的年轻人，吵吵嚷嚷地直接选择了“惊悚升级版”，并把他们也裹挟了进去。
轨道车缓缓启动，驶入更加黑暗、布满各种恐怖机关和全息投影的区域。程晓阳吓得几乎整个人都要缩进陆临怀里。
就在这时，陆临的眉头忽然微微一蹙，目光锐利地扫过侧前方一个模拟“血池”的景观。那里红光闪烁，几个挣扎的“冤魂”投影在其中哀嚎。但在陆临的感知中，那翻滚的“血水”深处，似乎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真实的阴气波动？
不是工作人员假扮的，也不是投影特效。
是……真的有什么东西，混进来了？
他不动声色，指尖微动，一张隐匿气息的符箓悄然滑入掌心。
轨道车继续前行，在经过那个“血池”的瞬间，异变突生！
那池中的“血水”猛地翻涌起来，一个模糊的、带着浓郁腥气和怨念的黑影，如同潜伏的鳄鱼，骤然从血水中扑出，直直抓向距离池边最近的——程晓阳！
那速度，远超普通鬼屋特效的范畴！带着真实的、冰冷的杀意！
“小心！”陆临反应极快，揽着程晓阳的手臂猛地用力，将人往自己怀里狠狠一带，同时另一只手持符的手迅如闪电般向前一拍！
“嗤——！”
符箓与那黑影接触，发出一声轻微的灼烧声。黑影发出一声吃痛的、尖锐的嘶鸣，猛地缩回了血池深处，消失不见，只留下空气中一丝迅速消散的阴冷气息。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周围的游客甚至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当是特别逼真的特效，发出更加兴奋的惊呼。
程晓阳被陆临紧紧搂在怀里，脸埋在他坚实的胸膛上，惊魂未定，刚才那一瞬间的冰冷杀意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学、学长？刚……刚才那是……”
“没事。”陆临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平稳依旧，“一个不懂规矩的小角色。”
他目光冰冷地扫过那恢复“正常”的血池，看来，白无常说的“巡检”任务，已经开始了。
白无常也收起了玩闹的神色，走到陆临身边，低声道：“感觉到了？不止这一个。这乐园底下，看来还真不太平。”
陆临“嗯”了一声，低头看向怀里还在微微发抖的程晓阳，眼神微沉。
看来，这场“团建”，注定不会太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