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雪亮,狗剩本就是临时提上来看家的,老实有余,机变不足,对上田大榜那种老奸巨猾的地头蛇,被蒙蔽、被架空才是常态!
现在怪他,除了发泄怒火,屁用没有!
更要命的是,那被榜爷带走的三十几个弟兄……恐怕已是凶多吉少!
一股冰冷的刺痛狠狠攥住了石午阳的心脏!
他强压下翻涌的怒意和心痛,目光转向被打得缩着脖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的狗剩,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好了!哭丧着脸顶屁用!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该带的东西,弟兄们都带上了吗?”
这是最关键的!
时间耽搁不起!
狗剩被石午阳那冰冷的眼神看得一个激灵,赶紧胡乱抹了把脸,挺直腰板,声音带着哭腔却努力放大:“都……都带上了!弟兄们知道是回谷里老家,都高兴着呢!能拿的、能背的,全都收拾好了!”
“好!”
石午阳再不废话,猛地一挥手,声音斩钉截铁,
“撤!立刻回谷!”
陈大勇早已牵过一匹驮着些杂物的马过来。
石午阳看都没看马背,直接对陈大勇下令:“大勇!你带二十个手脚麻利的弟兄,立刻返回崖顶!把寨子!给老子点喽!烧干净!一草一木都别给鞑子留!”
“是!”
陈大勇毫不迟疑,立刻点人,转身就带着那二十个精悍的士兵,如同旋风般再次冲上那条陡峭的小道!
石午阳这才牵起缰绳,却并没有上马。
他目光扫过眼前这两百多号脸上还带着迷茫和一丝兴奋的士兵,还有他们身上七七八八的包袱。
他大步走到队伍前面,将手中的缰绳塞到狗剩手里,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队列:
“听着!除了吃饭的家伙(武器)和保命的粮食水囊!把你们身上那些坛坛罐罐、破衣烂衫、零七八碎!全都给老子扔马背上驮着!人走!轻装!只留兵器!立刻执行!”
他这是防着路上!
防着田大榜勾结的那帮降清的本地团练!
万一狭路相逢,背着一大堆破烂包袱,跑都跑不快!
只有手里的刀枪,才是活命的根本!
士兵们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一阵叮叮当当的忙乱,多余的包袱、杂物被飞快地解下,胡乱堆叠到狗剩牵着的那匹马和后面几匹驮马背上。
每个人都只留下贴身的水囊、干粮袋,以及紧握在手中的刀枪。
队伍瞬间精简了许多,肃杀之气陡增。
石午阳站在队列最前方,最后看了一眼老鹰崖。
那里,一股浓烟已经冲天而起,伴随着隐约的噼啪爆裂声,橘红色的火舌开始舔舐着山寨的木梁草顶。
他猛地转身,对着身后肃立的队伍,从牙缝里迸出一个字:
“走!”
……
石午阳带着两百多号人,刚绕过老鹰崖那黑黢黢的巨影,往西边山道走出不到十里地,
前头探路的两个精瘦弟兄就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脸色煞白,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司……司令!前面!前面林子冒烟了!乌泱泱全是人脑袋!离这儿顶多七八里!看着……看着得有七八百号人!还……还打着旗!”
一个探子声音都在发抖。
“还……还有……榜爷!”
另一个探子抹了把脸上的汗,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
“他……他就骑在队伍最前面的马上!穿着……穿着鞑子给的号衣!狗日的!我看得真真的!”
“田大榜?!”
石午阳心头猛地一沉,像被一块冰疙瘩狠狠砸中!
真他妈迎面撞上了!
“好家伙……动作够快!”
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旁边的狗剩这才彻底反应过来,眼珠子瞪得像铜铃,手里的腰刀都忘了拔:“啊?!榜……榜爷他……他真投了鞑子?!带人来抄咱老窝了?!”
石午阳根本没工夫搭理他。
他猛地抬眼,锐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四周的地势。
左右是两道不算太陡、但林木茂密的山岭,夹着中间一条蜿蜒的山道,正是个打伏击的好口袋!
躲?躲不过去了!
狭路相逢,只能在这里硬碰硬!
用这两百条命,撕开一条血路!
“狗剩!”
石午阳猛地喝道,声音短促有力。
“在!”
狗剩一个激灵,下意识挺直腰板,手里的腰刀“唰”地一声拔了出来,眼神瞬间褪去了惊慌,只剩下临战前的肃杀。
这家伙平日里看着糊涂,真到了动刀子的时候,反而有种野兽般的机敏。
“还有多少杆火枪?!”
石午阳语速飞快。
当年为了伏杀洪承畴,带过来不少火枪。
“八十杆!都在!崭新带油的!”
狗剩回答得斩钉截铁,带着一股憋屈的狠劲儿,
“那姓田的……几次三番想借,说是打野猪……老子咬死了没给!钥匙都藏裤裆里了!”
他似乎想证明自己并非完全失职。
“好!”
石午阳根本不听后面啰嗦,一指左边那道山岭,
“带上所有的火枪手!立刻上左边那道岭子!伏好!没我的令旗,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准放枪!听明白了?!”
“明白!”
狗剩眼中精光一闪,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对着队伍低吼了一嗓子:“火枪队!跟我来!”
几十个背着长枪的汉子立刻越众而出,跟着狗剩如同敏捷的山猫,悄无声息地钻进了左侧山岭茂密的树丛里,消失不见。
石午阳目光转向陈大勇和曹旺:“剩下的弟兄!跟我上右边这道岭!快!”
两百多号人如同分流的两股溪水,动作迅捷而无声。
沉重的脚步声被刻意压低,兵器和甲胄的碰撞声也被小心翼翼控制住。
十几匹驮着包袱的马也被牵上了右边山岭,马上杂七杂八的东西被飞快地卸下堆在一旁——
这些马,待会儿就是冲锋的利器!
两边山岭上的人马刚刚在茂密的灌木和乱石后伏下身形,连呼吸都刻意放缓,下方的山道上,就传来了嘚嘚的马蹄声。
一队十来人的探马,骑着矮小但耐力好的南方山马,慢悠悠地出现在弯道口。
领头的叼着根草茎,神态颇为放松,不时对着旁边的山坡指指点点。
显然,这些本地的团练武装,仗着人多势众,又听说对方只有两百多人,根本就没把即将到来的战斗当回事。
他们刚抱上鞑子的大腿,正做着立功领赏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