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锅上的粥面还在冒着热气，那张酷似沈惊鸿师父的脸随着蒸汽缓缓浮动，眉眼间的纹路竟和记忆里一模一样。沈惊鸿握着玄铁剑的手紧了紧，剑穗上的辣椒干地掉在地上，滚到灶台边，被残魂粥的热气熏得冒出细小的红雾。
师...师父？阿木的声音都在发颤，他小时候被师父抱过，此刻看着粥面上的脸，眼睛突然红了，您不是...不是在十年前的封魔战里...牺牲了吗？
粥面上的脸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抬起手——那手由粥液凝成，泛着半透明的白，指尖指向灶台角落的柴火堆。沈惊鸿顺着方向看去，只见柴火堆里藏着个黑布包，边角处露出半截黄色的符纸，像是老物件。
别过去！老张头突然把长柄勺横在沈惊鸿面前，锅底的望北红根还在燃烧，红焰把他的脸映得忽明忽暗，这粥里掺了噬魂虫的卵，保不齐是灰袍老怪的残魂在搞鬼！当年慧能大师就是被幻像骗了，才丢了聚魂灯！
粥面上的脸似乎听到了这话，突然露出抹苦笑，嘴唇动了动，竟从锅里飘出段熟悉的《清心诀》——那是师父当年教沈惊鸿的入门心法，调子舒缓，此刻却带着种说不出的悲凉。
沈惊鸿的心猛地一颤。这段心法的尾音有个特殊的转音，是师父独有的习惯，除了他和早逝的大师兄，没人知道。他刚想迈步，就被老冯头拽住胳膊，老头举着张皱巴巴的符纸，上面用朱砂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破幻符沈小子，用这个！我加了望北红的汁液，管他什么幻像，一贴就现原形！
符纸刚靠近铁锅，粥面上的脸突然剧烈扭曲，原本温和的眉眼变成了青黑色，嘴里喷出股绿雾，正是噬魂虫的毒液！沈惊鸿眼疾手快，挥剑斩出道金红色的剑气，将绿雾劈成两半，剑气撞在锅沿上，炸出的辣雾把粥面烫得作响。
果然是假的！阿木举着辣椒油罐就想泼，却被沈惊鸿拦住。
等等。沈惊鸿盯着粥面——刚才剑气劈过的地方，露出底下层淡淡的金光，像是某种封印的纹路。他突然想起师父临终前交给他的那块玉佩，上面的纹路和这金光隐隐相合。
老冯头，画张显真符沈惊鸿的声音异常平静，用你的麻辣符墨，加三倍望北红粉末。
老冯头虽然纳闷，还是赶紧调墨画符。符纸刚画好，就被沈惊鸿扔进锅里。只听的一声，金红色的火焰从粥里窜起，绿雾瞬间被烧得干干净净，粥面上的幻像彻底消散，露出底下块巴掌大的玉牌，正随着火焰轻轻晃动。
镇魂玉老张头的眼睛亮了，当年你师父就是用这玉牌镇压灰袍老怪的！怎么会藏在粥里？
沈惊鸿用剑把玉牌挑出来，玉牌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边角处有个细微的缺口——那是十年前封魔战时，师父为了护他，用玉牌挡了魔主一击留下的。玉牌入手温热，竟慢慢浮现出段虚影：不是刚才的幻像，而是师父站在锁魔塔前的背影，手里捏着张符纸，正往塔门上贴。
惊鸿，当你看到这段影像时，为师应该已经不在了。虚影的声音带着笑意，却藏着难以言说的沉重，魔主的真身藏在锁魔塔底层，他的心脏是用噬道渊的本源魔气所炼，寻常法术伤不了他...
虚影突然剧烈晃动，像是被什么东西干扰。沈惊鸿赶紧往玉牌上滴了滴三重辣油，玉牌顿时亮起红光，影像变得清晰起来：...唯一的办法，是用望北红的根须缠住他的心脏，再用麻辣酒引灌进他的灵脉...这法子听着荒唐，却是为师研究了三十年的结果...记住，锁魔塔的钥匙，藏在...
影像突然中断，玉牌裂了道缝。沈惊鸿赶紧将灵力注入玉牌，却只能听到最后几个模糊的字：...在...辣椒...坛...
辣椒坛？阿木挠了挠头，是老张头腌辣椒的坛子吗？炊事营有好几十个呢！
老张头突然一拍大腿：我知道了！是城主府后院那坛百年老辣！当年你师父特意嘱咐我好生看管，说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
沈惊鸿握紧裂开的玉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十年了，他终于知道师父当年为什么非要在锁魔塔外种满望北红，为什么总爱喝掺了辣椒的醉仙酿——原来那些看似荒唐的习惯，全是为了对付魔主的准备。
老冯头突然指着玉牌的裂缝：快看！里面有东西！
众人凑近一看，只见裂缝里嵌着根头发丝细的红线，线的尽头绑着个极小的纸卷。沈惊鸿用剑尖小心翼翼地挑出纸卷，展开一看，上面只有三个字：防内鬼。
三个字的墨迹还很新，显然是不久前才写的。沈惊鸿的心猛地沉下去——师父的影像里没提这事，说明这警告不是给十年前的他，而是给现在的他们。
内鬼？阿木的脸都白了，难道望北城里有魔主的人？
灶台上的铁锅突然一声翻倒，残魂粥泼在地上，竟化作只巨大的噬魂虫，虫背上骑着个模糊的黑影，正对着他们冷笑。黑影手里捏着张符纸，上面的纹路竟和老冯头画的破幻符一模一样。
看来被我们说中了呢。黑影的声音带着戏谑，突然扯下脸上的伪装，露出张众人都熟悉的脸——是负责看守望北城粮仓的李管事，平时总是笑眯眯的，谁也想不到他竟是魔主的人。
李管事晃了晃手里的符纸：沈惊鸿，你以为赢了灰袍老怪就万事大吉了？太天真了。这望北城里，像我这样的，还有十几个呢。
沈惊鸿没说话，只是缓缓举起玄铁剑，剑刃上的金红色火焰越来越旺。他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股说不出的痛快：正好，省得我们一个个找了。
三重辣油的香气突然弥漫开来，阿木不知何时搬来了三罐辣油，正笑眯眯地往灶台上放。老张头举着长柄勺，锅里的残魂粥重新沸腾，泛着金红色的光。老冯头的手里，捏着张刚画好的爆辣符，符纸上的辣椒图案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
李管事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转身就想跑。沈惊鸿怎么可能给他机会，玄铁剑带着金红色的光尾，像道闪电劈了过去：留下吧！
剑刃穿透黑影的瞬间，噬魂虫发出声凄厉的惨叫，竟化作无数只小虫子四散奔逃。沈惊鸿早有准备，挥剑斩出道环形剑气，金红色的辣雾瞬间笼罩整个炊事营，把小虫子们全困在里面，烫得纷纷化成黑水。
李管事的真身露了出来，竟是只长着人脸的魔虫，虫腿上还缠着张符纸——正是老冯头昨天丢失的探地符。老冯头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好你个内鬼！难怪我们的行动魔主都知道，原来是你在搞鬼！
人脸魔虫发出尖啸，突然往灶台底下钻。沈惊鸿眼疾手快，一脚将铁锅踢过去，正好扣住虫身，阿木趁机往锅盖上浇了半罐三重辣油，老张头则往灶里添了把望北红的老根，红焰顿时窜起三尺高，把铁锅烧得通红。
锅里传来的响声，还夹杂着人脸魔虫的惨叫，听着竟有种大快人心的痛快。沈惊鸿靠在门框上，看着通红的铁锅，突然觉得师父说得对——这望北红的辣味，不仅能对付魔主，还能把那些藏在暗处的龌龊，全给烫出来。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裂开的玉牌上，映出片温暖的红光。沈惊鸿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更难走，内鬼的存在意味着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可能被魔主知晓。但只要手里有玄铁剑，有三重辣油，有身边这些可以托付后背的人，他就不怕。
至少此刻，内鬼已经露出了马脚，师父的线索已经找到，望北城的辣椒还在地里长着。
挺好。他想。
接下来，该去会会那坛百年老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