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温暖，如同浸泡在温润的泉水中。
这是苏晚晴恢复意识后的第一感觉。那蚀骨的阴冷和钻心的剧痛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慵懒的舒适感，仿佛沉疴尽去，只是身体还残留着大病初愈的虚弱。
她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粗糙的岩石洞顶，缝隙间有微光透入，应是白日。身下是干燥的草垫，身上盖着一件带着淡淡血腥和阳光气息的、略显破旧却清洗过的兽皮外袍。
这是哪里？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黑狱山脉的追杀、黑衣人的围攻、左肩那致命的阴邪一击、力竭昏迷……还有，昏迷前似乎看到的一道快如鬼魅、替她挡下致命攻击的灰白身影？以及那令人心悸的苍白火焰？
她心中一紧，猛地想要坐起，却牵动了虚弱的身体，一阵头晕目眩，又跌躺回去，发出了一声轻微的闷哼。
“你醒了？”
一个沙哑、疲惫，却带着难以掩饰关切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苏晚晴猛地转头，循声望去。
只见在离石台不远处的洞壁旁，一个身影靠坐在那里。他穿着一身勉强蔽体的破烂衣物，身上多处包扎着渗血的布条，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气息微弱，仿佛随时都会倒下。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眼中充满了疲惫、欣慰，以及一丝……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是那个骷髅？不，眼前分明是一个活生生的、重伤的少年。容貌普通，甚至因为伤势和憔悴显得有些狼狈，但那双眼睛……苏晚晴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尤其是当他专注地看着自己时，胸口那枚贴身佩戴的玉佩，再次传来了微弱的、却清晰的温热感。
“是……你救了我？”苏晚晴的声音有些干涩沙哑，她看着少年满身的伤痕，心中已然明白了大半。那些伤，绝非寻常争斗所致，必然是经历了惨烈无比的搏杀。
凌尘看着苏晚晴清醒过来，心中悬着的大石终于落下，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心感让他几乎再次昏厥。他强撑着精神，点了点头，想要扯出一个笑容，却牵动了脸上的伤口，变成了一丝略显扭曲的抽气。
“算是……运气好。”他声音低沉，言简意赅，没有居功，也没有过多解释自己是如何找到这里，如何获取赤血苓，又如何与那些杀手搏杀的。那些过程太过惊世骇俗，牵扯到他最大的秘密——道骸与晶核。
苏晚晴是何等聪慧之人，她目光扫过凌尘身边那具造型奇特、散发着淡淡灵力波动的强弩，以及他怀中隐约露出的、刻着火焰纹路的黑色令牌一角，心中已然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少年，绝非常人！他以炼体境的修为（她能感知到凌尘的大致境界），竟然能从那些至少炼体六重、装备精良的杀手围剿中活下来，还反杀了对方，并找到了对症的灵药救了自己？这简直不可思议！
“那些黑衣人……”苏晚晴试探着问道，眼神锐利了几分，“你可知他们的来历？”
凌尘摇了摇头，将那块黑色令牌取出，递给苏晚晴：“他们是为了这个，还是为了赤血苓？或者……是为了你？”
苏晚晴接过令牌，入手冰凉，看到那熟悉的暗红色火焰纹路，她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无比，美眸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
“【暗焰】！”她几乎是咬着银牙吐出这两个字，“果然是他们！”
“暗焰？”凌尘皱眉，这个名字他从未听过。
“一个活跃于周边数国、极其神秘且强大的杀手组织，认钱不认人，手段狠辣，行事毫无底线。”苏晚晴语气冰冷，“他们此次的目标，应该是我。或者说，是我身上的一件东西。”她没有具体说明是什么，但凌尘能猜到，必然牵扯重大。
“他们如何找到你的？在这黑狱山脉之中？”凌尘问出了关键。
苏晚晴沉吟片刻，道：“我怀疑……我身上被下了某种追踪印记。之前被他们伏击时，就感觉有些不对劲，他们似乎总能大致掌握我的行踪。只是这印记极为隐秘，我之前竟未能察觉。”
追踪印记？凌尘心中一动，想起了自己击杀那些杀手后，从他们身上搜出的物品。他仔细回想，除了令牌、弩箭、丹药灵石外，似乎并没有特别的东西。
等等……他猛地想起，从那名中年弩手身上，除了这些，还找到过一个不起眼的、只有指甲盖大小、色泽灰暗的罗盘！当时他伤势沉重，并未在意，随手和其他东西放在了一起。
他立刻在怀中摸索，很快找到了那个灰扑扑的小罗盘。
苏晚晴看到这罗盘，瞳孔微缩：“【子母溯源盘】！果然是它！这是暗焰内部用来追踪重要目标的法器！子盘在我身上，母盘便在追杀者手中！”
凌尘看着手中这不起眼的罗盘，只见其指针此刻正微微颤抖着，指向的方向……赫然就是苏晚晴！
“这东西能毁掉吗？”凌尘问道。有这东西在，他们就像黑夜里的明灯，永远无法摆脱追杀。
苏晚晴接过罗盘，仔细探查了一下，摇了摇头：“子盘与目标气息相连，强行摧毁，会立刻惊动母盘持有者，并可能对目标造成反噬。除非能找到并摧毁母盘，或者由精通此道者，以特殊手法缓缓剥离其上的追踪符文。”
凌尘的心沉了下去。这意味着，只要这子盘还在苏晚晴身上，【暗焰】的追杀就不会停止！而且，对方很可能已经根据母盘，正在朝着他们藏身的岩洞赶来！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这个念头刚起，凌尘脸色猛地一变，寂灭之瞳赋予的超凡感知（尽管是本体，残留的感知力依旧远超常人）让他捕捉到了洞外极远处，传来的细微却密集的脚步声！以及一股毫不掩饰的、混合着杀意与搜寻意味的灵觉扫描！
来了！而且人数不少，速度极快！
“他们来了！”凌尘低喝一声，挣扎着想要站起，却因为动作过猛，牵动伤势，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苏晚晴也是脸色骤变，她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坐起，目光扫过凌尘惨白的脸色和满身的绷带，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你的伤势太重，不能再战了！我拖住他们，你找机会离开！”
“不可能！”凌尘想也不想地低吼拒绝，眼神执拗，“我带你杀出去！”
就在这时，洞外传来了一个嚣张而熟悉的声音，如同夜枭般刺耳：
“凌尘！你个废物小杂种！我知道你躲在里面！给虎爷滚出来受死！”
“还有那个小娘们！伤了虎爷的人，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是凌虎！他竟然亲自带人追到了这里！而且听其话语，似乎与那些【暗焰】杀手并非一路，而是为了之前矿洞的冲突而来？还是说……他根本就是与【暗焰】有所勾结？
凌尘眼中杀机暴涨！新仇旧恨，瞬间涌上心头！
苏晚晴握紧了手中的冰魄长剑，虽然虚弱，但剑身已然流淌起冰冷的寒光。她看向凌尘，轻声道：“看来，是我们连累你了。”
凌尘摇了摇头，抹去嘴角的血迹，眼神冰冷而坚定：“我与他们，本就不死不休。”
他深吸一口气，不顾身体的抗议，强行运转《噬灵诀》！胸腔内晶核感受到他的决绝，再次散发出灼热的气息，一股带着寂灭与龙威特性的狂暴力量开始涌入他残破的躯体！
伤势在加剧，但力量也在短暂的痛苦中疯狂提升！炼体五重巅峰的瓶颈再次松动！
他一把抓起地上的符文强弩，熟练地上弦，将一支普通的弩箭（破甲箭只剩两支，必须用在关键时刻）扣入箭槽。然后，他将那几块下品灵石塞入苏晚晴手中。
“抓紧时间恢复！我去挡住他们！”凌尘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你……”苏晚晴看着他决绝的背影，以及那强行动用秘法、导致伤势恶化而微微颤抖的身形，心中某根弦被狠狠触动。她不再多言，立刻握紧灵石，全力运转功法，吸收其中灵气，争分夺秒地恢复力量。
凌尘拄着那根粗树枝，一步步走向洞口，拨开藤蔓。
洞外，阳光有些刺眼。
只见以凌虎为首，足足有十几名凌家护卫，呈扇形将洞口围住。凌虎手持一把鬼头大刀，脸上带着残忍而得意的笑容，他身边站着两名气息沉稳、目光锐利的老者，竟是凌家的两位客卿长老，实力赫然达到了炼体八重！其余护卫也大多是炼体五六重的好手。
这般阵容，为了对付一个“废人”凌尘，可谓是兴师动众，也可见凌虎必杀之心。
“啧啧啧，小杂种，命挺硬啊？打断了腿都能跑到这里？还勾搭上了一个小美人？”凌虎目光淫邪地扫了一眼洞内的苏晚晴，随即又落到凌尘身上，满是讥讽，“不过，今天你的好运到头了！给老子跪下磕头，或许还能留你个全尸！”
凌尘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布满血丝、深处仿佛有苍白火焰跳动的眼睛，冷冷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那目光中的冰冷杀意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竟让一些修为较低的护卫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凌虎被他这眼神看得心头一悸，随即恼羞成怒：“装神弄鬼！给我上！剁了他！”
两名炼体七重的护卫应声而出，狞笑着扑向凌尘！
然而，他们刚迈出两步——
“嗖！”
一道幽蓝的寒光如同毒蛇般从洞口射出！
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噗嗤！”一名护卫根本来不及反应，弩箭便精准地射穿了他的咽喉！他捂着脖子，眼中充满了惊愕与恐惧，轰然倒地！
另一名护卫吓得魂飞魄散，动作一僵。
凌尘抓住机会，扔掉树枝，身形如同鬼魅般突进！手中不知何时又多了一柄匕首（从杀手处所得），带着一股惨烈的气势，直刺对方心窝！
那护卫慌忙举刀格挡！
“铛！”匕首与刀身碰撞！
凌尘手腕一翻，匕首如同游鱼般滑过刀身，顺势向上撩起！
“啊！”一声惨叫，那护卫持刀的手臂被齐肘斩断！鲜血喷溅！
凌尘动作不停，一脚狠狠踹在对方胸口！
“咔嚓！”胸骨碎裂声响起，那名护卫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撞在树上，没了声息。
电光火石之间，两名炼体七重护卫，一死一重伤！
全场皆寂！
所有人都被凌尘这狠辣果决、以及那强弩恐怖的威力震慑住了！
凌虎脸上的笑容僵住，取而代之的是惊怒交加：“你……你这废物……怎么可能！？”
那两名客卿长老也是面色凝重，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这凌尘，不仅伤势尽复，实力更是突飞猛进，而且手段狠辣，与传闻中的废物判若两人！还有他手中那具强弩，绝非凡品！
“一起上！杀了他！”凌虎气急败坏地吼道。
两名炼体八重的客卿长老不再犹豫，同时出手！一人掌风凌厉，带着开碑裂石之力，拍向凌尘天灵盖！另一人剑光如电，直刺凌尘丹田！攻势狠辣，配合默契，瞬间封死了凌尘所有退路！
面对两名炼体八重高手的合击，重伤未愈、强行提升力量的凌尘，瞬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境！
他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就要不顾一切地再次引动晶核深处那声龙吟……
就在这时——
“冰封……三尺！”
一个清冷而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女声，自洞内响起！
刹那间，以岩洞洞口为中心，一股极寒之气骤然爆发！空气中的水分瞬间凝结成无数冰晶，地面覆盖上一层白霜！那两名客卿长老的动作，在这突如其来的极寒领域影响下，竟然出现了瞬间的迟滞！
虽然这迟滞极其短暂，但对于凌尘而言，已然足够！
他眼中精光爆射，强弩再次举起，这一次，扣动扳机的，是一支缠绕着风旋的——破甲箭！
目标，直指左侧那名用掌的客卿长老！
“嗖——！”
破甲箭离弦，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以超越视觉捕捉的速度，射向目标！
那名长老脸色剧变，感受到箭矢上蕴含的恐怖穿透力，再也顾不得攻击凌尘，全力催动护体灵光，双掌叠加，试图硬接！
“轰——！”
箭矢与掌力碰撞，发生了比之前更剧烈的爆炸！狂暴的能量冲击将周围的护卫掀得人仰马翻！
烟尘散去，只见那名客卿长老踉跄后退，双手血肉模糊，嘴角溢血，脸上充满了骇然！他虽勉强接下了这一箭，但显然也受了不轻的内伤！
而凌尘，在射出这一箭后，也因巨大的后坐力和伤势反噬，单膝跪地，用弩身支撑着身体，大口咳血，气息萎靡到了极点。
洞内，苏晚晴强撑着施展出这一记范围性冰系灵诀后，脸色也更加苍白，几乎站立不稳，以剑拄地才能勉强支撑。
局势，似乎再次陷入了僵持，但凌尘和苏晚晴，都已近乎油尽灯枯。
凌虎看着眼前景象，又惊又怒，他没想到这两人如此难缠！他眼中凶光一闪，厉声道：“他们不行了！给我上！谁杀了凌尘，赏金一百！活捉那女人，再加一百！”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剩下的护卫们虽然畏惧，但在重赏和凌虎的威逼下，再次蠢蠢欲动，缓缓围拢上来。
凌尘看着逼近的敌人，又看了一眼洞内摇摇欲坠的苏晚晴，心中涌起一股无力与暴怒。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