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被母亲的手抚摸头发时，几乎要落泪的冲动。
即使梦境的具体细节会模糊，那种温暖而酸楚的情绪，或许会像墨脱河谷深埋的种子，留存在他意识的最底层。
他收回手，缓缓握紧。
掌心空无一物，没有经幡，也没有残留的雪花。
“我知道。”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没有任何波澜，听不出失望，也听不出悲伤。
他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老喇嘛走到他身边，将经筒放在一旁。
“梦有时是启示，有时是念想。能梦见，便是缘法未断。”
他顿了顿，看着张起灵冷峻的侧脸，“她在这里很安宁。你为她做的，足够了。”
张起灵沉默着。
他成为族长，背负起整个家族最沉重的宿命，最初的动力或许就是缥缈的“想知道身世”，想确认自己是否被爱。
而白玛，就是他一切答案的终点。
如今，终点就在这里，以最宁静也最残酷的方式呈现给他。
她爱他，毋庸置疑，用生命最后的三日证明了这一点。
但他却无法再得到任何回应，只能守着一个沉睡的躯壳，对抗着自己不断失忆的命运，来维系这份脆弱的重逢。
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白玛，为她掖了掖毯子的边角，动作熟练而轻柔。
然后，他转身向外走去。
门外，长白山的寒风卷着雪沫吹来，与梦中一般无二。
老喇嘛跟出来，站在他身后，念诵起一段祈福的经文。
雪花依旧簌簌落下，落在他的肩头，就像梦里落在那个终于找到归处的小官肩上一样。
只是这一次，不会再有一双温暖的手为他拂去。
他依然是张起灵，是张家的族长，背负天授，没有过去，或许也没有未来。
但在那场短暂的梦里，他确实快乐过。
直到看到了等在门外的古楼，他走过来，抱着他，让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
“想哭就哭吧。”
都成小花猫了。
张麒麟的呜咽在古楼的肩膀，他没有爱他的阿妈了。
“古楼。”
你会一直一直陪着小官吗。
“我会一直陪着你。”
直到你寿命的终点。
古楼一直都在。
老喇嘛：。。。。。
贵客哭的时候想想他的转经筒吧。
少抢点他的转经筒，他还能给他续梦呢。
哭什么呢，他的转经筒被抢走都没有哭呢。
还好他有备份。
再说了人都会死的，早晚会见到的不要着急的。
就下面的行情都在排队呢。
稳妥的很呢。
古楼：。。。。
它对着老喇嘛挥手，让他去准备后续事宜，这里的他来哄就好了。
老喇嘛翻了个白眼就去干活了。
早就准备好了。
就等着小族长这最后一哆嗦呢。
要不是墨脱情况地理位置特殊，白玛呀都要变形了。
白玛：。。。。
老喇嘛也不礼貌了。
还好她家小官是个礼貌的孩子。
古楼：。。。。。
看来就它最正常了。
白玛下葬的时候，天气很好。
张起灵最后看了她一眼，弯腰，极其轻地，用额头触碰了一下母亲的额头。
一个无声的告别。
阿妈，小官长大了。
白玛：傻孩子，脑子进水了呢，跟拂林一样。
跟紧身边的人，阿妈才能放心。
古楼对着白玛点头，白玛这才消散。
接下来张麒麟安静了一个月。
老喇嘛都不习惯了。
就是拿着他的三个转经筒一直转是什么意思。
古楼：。。。。。
小孩子就是想要发泄一些情绪，没什么的。
不用在意。
老喇嘛：。。。。。
白玛啊，要不你还是把孩子带走吧。
这个时候，墨脱张家的人也过来了。
他是当年的代理族长。
看见张麒麟的时候，他不惊讶，他惊讶的是古楼。
就那么一眼，他就跪下了。
这是一个张家的大礼。
张麒麟看向古楼。
“你认识？”
古楼：。。。。
它也失忆啊，它不知道啊。
于是两个人都看着代理族长。
然后老喇嘛就看着他们被人带走了。
开心的走路都是飘着的。
代理族长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张家人更会尊重自己的本能。
有时候本能比他们的脑子更好用。
于是墨脱张家的山腹里。
三个人就坐在大堂。
张麒麟和古楼坐在主位。
“族长。”
这次代理族长的大礼是对着这个他亏欠的族长的。
但是张家人从来不后悔自己做的任何决定。
从他们开始的那一刻就注定了。
千年来主动牺牲被动牺牲的人还少吗。
大厅里，只有代理族长安静的讲述，没有任何的偏颇，都是平铺直叙。
从张家需要圣婴，到墨脱的雪山被生下的他，以及之后的生活。
包括他被放血的血包生涯。
最后放野回来成为族长。
他一个人承担了所有人的命运。
本家的人再也不会失忆了。
张麒麟听的很平静。
不过他很快就不平静了。
古楼拿出了笔墨纸砚，还给他贴心的磨好了墨。
请吧，小麒麟。
古楼想小麒麟总不是文盲吧。
应该会写字，张家有教导的。
张家：。。。。
那当然。
代理族长：。。。。。
突然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
族长他的字，嗯。
张麒麟拿着沾水的毛笔就在古楼期待的眼神下开始了，写字。
然后，他写完第一句话，只有十个字。
然后就被古楼制止了。
“要一模一样。”
这写的还不如代理族长说的清楚呢。
要知道张家人都有速记复述的能力，所以默写吧。
张麒麟：。。。。。
没办法继续写吧。
古楼看小麒麟认真写很满意，本子他有的是。
所以写多少都是可以的。
然后它就跟代理族长出去了。
墨脱张家的腹地纵深很大，族人们生活的很好，这就像是张家的世外桃源。
古楼看着身边的人，他把这些人保护的很好。
这里的氛围更加的松弛。
他们会笑。
“你做的很好。”
代理族长听到古楼的肯定，紧绷的肩颈微微松弛了一瞬。
对他而言，这漫长岁月里的坚守与抉择，能得到这样一个存在的一句“很好”，已是莫大的慰藉。
“分内之事。”
他低声回应，语气里是张家人特有的克制，但那微微起伏的胸腔还是泄露了一丝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