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历时三日的辽国祭祀大典,终于在漫天飞雪的映衬下圆满落幕。上京那边的消息已经传来,辽国皇帝耶律贤已在昨日接见了朝臣,听说面色红润,毫无病态之象,这让跟随而来的众人彻底的松了一口气。
不过上京还是发生了不小的动乱,耶律喜隐的同党在群臣联袂要见耶律贤时,在城内多处纵火,更趁乱袭击了北院枢密府与粮仓,意图制造“皇帝以死、朝纲崩坏”之象,煽动人心,所幸发现得早,动乱被及时扑灭。
叛军被歼、耶律喜隐已死的消息已经传开,跟随他谋反的几大部落,纷纷遣使上表请罪,献牛羊马匹、割地纳质,以求宽宥。其中原属萧海璃的乌隗部更是连夜斩杀其子,将首级装匣送至上京,以示彻底归顺。
然而萧绰并未立即接受这些部落的“投诚”。她于回銮途中颁下懿旨:凡参与叛乱之部,首领虽死,余党未清,一律削其世袭官爵,部众编入“罪户”,其牧场由朝廷指派监军代管,待“观其忠心,再议复籍”。
旨意刚传至乌古部,便遭激烈反对。乌古部不仅斩杀了朝廷派去的监军,更将其尸首悬挂在部落营帐外,公然竖起反旗,扬言要 “联合同道,共抗暴政”。
萧绰闻言大怒,当即急令耶律斜轸率领铁鹞军前去剿灭,欲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此时,返京的队伍正行进在七老图山的深山之中。一千余名铁鹞军将士将队伍围得密不透风,蹄铁踏在积雪覆盖的山道上,发出沉闷的 “咯吱” 声,宛如一道移动的钢铁屏障,将萧绰的銮驾、宋国使臣的车帐与随行官员牢牢护在中央。
今日的天气格外的好,阳光照在白雪皑皑的山林间,折射出刺目的银光,将平日里幽暗的山谷映照得亮堂了许多。
陆子扬坐在马车里昏昏欲睡,忽然感觉马车缓缓停下。他揉了揉眼睛,正疑惑间,只听到外面传来一个轻柔的声音:“陆大人,娘娘有请。”
坐在对面闭目养神的青姨‘唰’的睁开了眼睛,看了陆子扬一眼,面露不屑的‘哼’了一声,又缓缓闭上。
青姨似乎变了性子,以前恨不得离自己远远的,这两日却有事没事就在自己面前溜达,自己一问田伯的事,她就马上翻脸,甚至直接动手,让陆子扬吃了不少苦头,再也不敢多言。
陆子扬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见她没再说话的意思,也没放在心上,正要下车,只听到她悠悠的声音传来:“你注意点,我答应小屏儿把你完好无损的带回汴梁,你可别身子回去了,心留在这儿,到那时,小屏儿会责怪我的。”
陆子扬疑惑的问道:“青姨,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青姨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你这人还真是假装糊涂的高手,心里明明什么都知道,偏要揣着明白装糊涂。给老娘滚,看见你就心烦。”
陆子扬呵呵一笑,我要是不装糊涂什么都告诉你,将来还不知道在屏儿面前,你会怎么编排我呢!
来到萧绰的銮驾,女官禀报后陆子扬整了整衣袍迈步而入。銮驾内空间宽敞,铺着厚厚的貂绒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萧绰端坐于正中的软榻上,一身暗黄色织金朝服看起来极为雍容华贵,她身边还有一人,一袭月白绫罗长裙,外罩一件银狐毛斗篷,清丽无双,正是林念薇。
陆子扬脸色僵了一下,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林念薇一眼,才拱手道:“不知萧后召见外臣,有何要事?”
萧绰似乎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对,不由的打量了两人一眼,笑了笑说道:“本宫刚才和孟姑娘聊天,突然就聊到了眼下的事情上来,耶律喜隐叛乱虽平,但各部族拥兵自重、反复无常的弊病仍在,乌古部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本宫欲改变部族世袭制度,推行‘朝廷置官、部落纳贡’之法,但又担心各部族激烈反对,动摇国本。不知陆大人有何高见?”
陆子扬一愣,自己可是宋国人,如此大事怎么找自己这个外人商量?忽然想起韩德让的话,顿时有些无语。
这小子原来早就打算好了,还真是奸诈。
见他沉默不语,林念薇突然道:“陆大人就不必自谦了,你在宋国的事情娘娘都有所耳闻,以你的聪明才智,解决这样简单的事还不是手到擒来,请陆大人畅抒己见,我们洗耳恭听。”
“孟姑娘所言甚是,陆子扬,只要你说的有道理,在互市的事情上本宫会酌情考虑的。”
原来她姓孟,上次听李继琮称呼她蓉儿,那她的真名叫什么呢?林念薇见她疑惑的看着自己,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答道:“我叫孟锦蓉,锦绣的锦,芙蓉花的蓉。”
陆子扬一时间恍然大悟,记得两年前自己在她的洛阳别院的案几上,就看到了雕刻在上面的一朵花瓣舒展,栩栩如生的芙蓉花,当时她还仔细的给自己解释了一遍。
而且,自己还知道成都的另一个名字,锦官城。
她姓孟,名中带 “锦” 带 “蓉”,又与蜀地有着极深的渊源…… 这么说,她竟是后蜀皇室的后人?
萧绰见他兀自愣愣出神,对自己的问话置若罔闻,顿时不满起来,屈指敲了敲案几,不悦道:“陆子扬!你有没有听到本宫说的话?本宫知道你定有办法,赶快如实招来!”
陆子扬摇了摇头,让自己不再想这些事,事已至此,自己已经决定不再管这些事,这次回去后,找个机会就实行假死脱身的计划,自己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与屏儿厮守一生。
自己是一个将要做父亲的人了,往日的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