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相所言极是。”沈义伦急忙点头道:“如今官家龙体不适,正是到了我大宋最关键之时。官家的心思你我早已知悉,官家转危为安则一切好说,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卢相,你是官家一手提拔的,也是官家钦定的宰相,我们可一定要完成官家的心愿啊!”
卢多逊信誓旦旦地拱手道:“沈公放心,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官家对我有知遇之恩,提拔我于微末,委以宰辅之职,我卢多逊此生唯有以死相报。”
表明忠心后,他看了看四周,白茫茫一片的广场上只有他们二人,他轻声道:“沈公,如今殿下肯定是在进宫的路上,你记得给派人给殿下传一句话,记得不管官家身体如何,一定要寸步不离的待在官家身旁,防止某些人趁机作梗,混淆圣听。”
沈义伦一惊,道:“卢相此言,是说他会假传圣旨?”
“不错。”卢多逊眼中闪过一抹深邃的光芒,缓缓道:“如今官家突然龙体不适,如果官家醒来了,亲口下旨立殿下为太子,那么则一切尘埃落定,他再无觊觎之机。可若是官家没有醒来,他必将不择手段的反扑。沈公不要忘了,他是有资格继承皇位的,如果被他抢占了先机,入主宫中……”
沈义伦在这寒冬里被惊出了一身冷汗,急忙点头道:“卢相所言极是,前些年传言太后临终前,曾提及兄终弟及一说,群臣于是隐隐认定他便是官家之后的继承人选,此事虽没有任何证据,官家也没有承认过,但难保他不会凭空变出来一些东西。我马上派人,不,我亲自去跟殿下说。”说完,就要疾步而去。
“沈公请慢。”卢多逊急忙拉住他,道:“沈公,曹彬此人是否靠得住?”
沈义伦强压住心里的急躁,深吸了一口气,道:“此人乃官家一手提拔,素以忠谨着称,现领侍卫马军都指挥使,兼同平章事,手握京师一半精锐,我与此人相交不深,但官家把他放到如此官家的位置,想必还是靠得住的。”
“那就好,沈公,你以殿下的名义修书一封,让他在危难之时调集禁军围住宫门,没有殿下的手令,任何人不得进出。”
“好,我马上就办,如今‘三衙’的殿前都指挥使司由杨信担任,此人虽是哑巴,但忠勇可嘉,他只听官家的命令,绝不会倒戈。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司党进如今在雄州,接替之人也是官家钦定,也可以放心。只要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司曹彬倒向了殿下这边,以他的威望,所有的禁军定会俯首帖耳。”
卢多逊闻言紧绷的神情略微舒展,又仔细思索了一番,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道:“好,只要禁军倒向我们这边,让他如何折腾,就绝对翻不出什么风浪。将来殿下登基之后,沈公就是当朝太国丈,真正的当朝第一人了。”
沈义伦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对他的恭维不置可否,摇头道:“我年纪大了,国家大事还是要倚重卢相这样的栋梁之才。老夫只求能亲眼看到我大宋江山稳固,便已心满意足。卢相放心,我必会在殿下面前力陈你的拥立之功,将来殿下登基,朝政仍需卢相主持,老夫愿为辅助,共保大宋长治久安。”
卢多逊脸上的笑容又加深了几分,赶忙拱手致谢,原本凝重的气氛顿时被驱散了不少。
赵匡胤寝宫万岁殿外。
赵光义、赵光美、赵德昭、赵德芳等一众皇室成员尽数在此,沉重的气氛如殿外的积雪般厚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众人从早晨一直等到了天色渐渐昏暗,万岁殿的大门一直紧闭,廊下的宫灯早已点亮,昏黄的光晕在积雪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寒风卷着雪沫呼啸而过,雪花似乎落的更急了。
赵光义踱了几步,看着纷纷扬扬飘落的雪花,神情突然变得急躁起来,他猛地停下脚步,看向守在殿门的内侍,沉声道:“都过去这么久了,官家情况如何?为何迟迟不传消息?你进去通禀一声,就说臣弟请见。”
内侍急忙躬身道:“请晋王殿下息怒,皇后娘娘有令,任何人不得惊扰官家,御医刚施过针,娘娘亲守榻前,吩咐若无召见,谁也不得擅入。”
赵光义下意识的瞥了赵德昭一眼,就他神情悲戚,脸上的两行泪水清晰可见,眼中不由地闪过一丝不屑,他看着紧闭的大门,就要硬闯,万岁殿的大门却突然“吱呀”一声,缓缓开启。
门外的众人先是错愕,接着屏住呼吸紧紧的盯着大门处。
一道瘦削身影从殿内走出,正是王继恩。他面色肃然,目光如电扫过神情紧张的众人,最终停在了赵德昭的身上,道:“官家有旨,宣皇长子殿下进殿。”
赵德昭满脸惊喜道:“你是说父皇醒了?”
王继恩不答,只恭敬的弯腰侧身,做出 “请” 的手势,沉声道:“殿下,官家在殿内等候。”
赵德昭心中巨石轰然落地,脸上的狂喜几乎抑制不住,他连忙整了整衣襟,快步朝着殿内走去。
廊下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诡异,赵光义脸上的忧戚之色彻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希望破碎后的疯狂,当听到殿内惊喜的哭声和带着疲惫的安慰声,他的手指攥得咯咯作响,眼底的嫉妒与不甘几乎要溢出来,让身旁自己的亲弟弟赵光美满脸惊疑的下意识远离了一些。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赵德昭便在王继恩的引领下走出殿外,脸上带着后怕与轻松。等他离去后,王继恩转向众人,朗声道:“官家有旨,除晋王留下,其余人等即刻返回府邸,无宣不得擅入宫中。晋王殿下,请!”
赵光义看了一眼殿内昏黄的灯火,他隐隐有种预感,过了今晚,一切将尘埃落定。
胜,则君临天下,败,想到这里,他眼中闪过一丝破釜沉舟的疯狂,败了,不过一死而已,有什么好怕。
他整理了一下领口,深吸一口气,昂首阔步的迈入了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