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吹拂着白色窗帘。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宽敞的开放式厨房照得亮堂堂堂。
沈烬穿着件松垮垮的背心，露出线条分明的手臂和肩背上尚未完全消退的伤疤，正皱着眉头，如临大敌般对付着平底锅里的两颗蛋。油花噼啪作响，烟有点大，但他架势摆得很足，嘴里还叼着半片烤得有点焦的面包。
凌朔下楼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有点滑稽又莫名充满生活气息的场景。他依旧穿着熨帖整齐的便装，发丝一丝不乱，与厨房里那片“战场”格格不入。他脚步顿了一下，冰蓝色的眼眸扫过灶台，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但还是走了过去，默默打开了强力抽油烟机。
嗡嗡的声响打破了沉默。
“醒了？”沈烬头也没回，用铲子笨拙地试图给煎蛋翻面，结果蛋黄“噗”一下破了，流了一锅，“……操。”
凌朔没说话，从旁边的恒温柜里拿出牛奶，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靠在料理台另一边，安静地看着沈烬手忙脚乱。
“看什么看？”沈烬被他看得不自在，粗声粗气地说，“有的吃就不错了！嫌不好吃自己弄！”
凌朔抿了一口牛奶，语气平淡：“只是好奇，以你对火力控制的粗糙理解，是怎么驾驭‘烬火’舰队那些精密引擎的。”
“老子开船靠的是直觉！是胆量！不是他妈的计算和控制！”沈烬把那个破相的煎蛋铲到盘子里，没好气地推过去，“吃你的！没毒！”
凌朔看着盘子里那个边缘焦黑、中间流淌的“作品”，沉默了两秒，还是拿起叉子，切了一小块，送入口中。咀嚼的动作优雅得仿佛在品尝顶级料理，尽管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盐放多了。”他客观地评价。
“事儿真多！”沈烬把自己那个煎得老一点的蛋塞进嘴里，大口嚼着，皱了皱眉，含糊不清地嘟囔，“下次你自己来……”
话虽这么说，但一顿早餐就在这种诡异的、拌嘴夹杂着沉默的氛围中吃完了。凌朔甚至把那个卖相不佳的煎蛋都吃完了，还顺手把两人用过的盘子放进了自动清洗机。
一种难以言喻的、日常的默契，在锅碗瓢盆的轻微碰撞和偶尔的言语交锋中，悄然滋生。
---
上午是约定的“协同训练”时间。地点在别墅地下层的隔音训练室，这里配备了基础的精神压力模拟器和一些体能训练设施。
气氛瞬间从厨房的松散变得紧绷。
两人面对面席地而坐，中间放着那个升级版的、看起来更复杂的神经接口同步器。这一次，接口不再是简单的贴片，而是两个轻便的、覆盖半个头部的感应头箍。
“强度会比之前高很多。”凌朔调试着头箍的参数，声音冷静得像在陈述实验数据，“目标是尝试在模拟干扰下，共同构建并维持一个简单的精神投影，比如……一个稳定的几何体。重点是同步思维的‘构建’过程，而不是对抗。”
“知道了，别啰嗦。”沈烬不耐地戴好头箍，这东西让他感觉像是被套上了缰绳，“开始吧！早点完事早点解脱！”
训练开始。
嗡——
更强的模拟干扰瞬间袭来！
冰冷！ 如同冰河时代骤然降临，试图冻结沈烬所有的思维火花，将他的意识拖入永恒的沉寂。构建几何体？他连想象一个点都觉得困难！
灼热！ 如同火山在凌朔精密的精神图景里喷发，烧蚀着他的逻辑链条，试图将一切化为混乱的灰烬。稳定？他的思维网络正在被狂暴的能量冲击得摇摇欲坠！
“集中！”凌朔的声音在干扰中显得有些失真，带着压抑的痛苦，“想象……一个立方体……最简单的结构……”
“想……想个屁……”沈烬咬着牙抵抗，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老子……脑子里……全是冰碴子……”
“跟着我的……引导……”凌朔艰难地尝试分出一丝相对稳定的精神力，如同在暴风雪中伸出冰冷的手。
沈烬本能地抗拒那寒意，但那丝引导却异常清晰和坚定。他暴躁地“啧”了一声，最终还是极其别扭地、尝试着将自己的意识“贴”了上去。
一种极其古怪的感觉。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齿轮被强行卡在一起转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痛苦且困难，但……似乎真的在缓慢地、艰难地带动着彼此。
一个模糊的、不断闪烁、时而结冰时而燃烧的扭曲立方体幻象，极其不稳定地出现在两人共同的精神感知中。
“维持住……”凌朔的声音更加吃力。
“妈的……快散了……”沈烬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噗！
如同气泡破裂，幻象瞬间消失。
两人同时身体一晃，剧烈地喘息起来，脸色都不太好看。
“要命了！”沈烬摘下头箍，狠狠抹了把汗。
“比上次……好一点。”凌朔微微喘息着，调整着呼吸，“至少构建出来了三秒。休息五分钟，继续。”
“还来？！”沈烬瞪眼。
“或者你更想去喂‘协议7’弄出来的新怪物？”凌朔冷冷反问。
沈烬不吭声了，骂骂咧咧地拿起水瓶灌水。
接下来的训练同样艰苦卓绝。失败，调整，再失败，再调整。训练室里充斥着压抑的闷哼、粗重的喘息、偶尔爆发的简短争吵和更长久的、汗水滴落的沉默。
但在这一次次的痛苦磨合中，某些东西确实在发生变化。
沈烬开始能更清晰地捕捉到凌朔那冰冷精神力中试图传递出“结构”和“秩序”的意图，虽然依旧觉得别扭，但不再像以前那样纯粹地视其为需要摧毁的敌人。
凌朔也渐渐习惯了沈烬那狂暴精神火焰的“温度”和“节奏”，甚至能从中捕捉到一种近乎本能的、对“目标”的强烈专注感，这对他精密的计算是一种粗暴却有效的补充。
他们像两块棱角分明、属性迥异的顽铁，被投入名为“生存”的熔炉，在一次次痛苦的碰撞和煅烧中，艰难地尝试着寻找彼此能够咬合的边缘。
---
中午过后，凯恩和莉亚传来了新的加密信息。
信息很短，但内容却让两人刚刚从训练中缓过来的神经再次绷紧。
【追踪到一笔异常资金流入一个代号“彼岸”的私人星际快递公司，收货地点指向一个名为“碎星带”的非法聚集地。该公司有暗网背景，常承接特殊物品运输。怀疑与“协议7”的设备或样本输送有关。风险极高，建议远程监视，暂不接触。】
“碎星带……”沈烬看着星图上那片如同破碎琉璃般的星域，眼神变得锐利，“那地方乱得要命，三不管地带，什么牛鬼蛇神都有。埃利斯的人往那儿跑，肯定没好事。”
“远程监视不够。”凌朔沉吟道，“我们需要知道他们运送的是什么。如果是‘协议7’的关键物品，或许能成为突破口。”
“怎么搞？我们又不能飞过去。”沈烬皱眉。
凌朔调出“碎星带”的详细星图和社会结构信息，冰蓝色的眼眸快速扫过：“那里势力错综复杂，但有一个共同点——认钱，也认拳头。或许……可以雇佣当地的信誉良好的情报中间人插手调查。但必须绝对保密，且不能与我们产生直接关联。”
“雇佣？”沈烬挑眉，“钱呢？咱们那点津贴可不够看。”
凌朔沉默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片刻后，他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从脖子上解下一条极其纤细的、几乎看不见的银链，链坠是一个小巧古老的电子密钥。
“这是凌家一个不记名的海外资产账户密钥。”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里面的资金……应该足够支付佣金，且难以追踪到我们。”
沈烬愣住了，看着那个小小的密钥。他知道这对于凌朔这样的贵族意味着什么，动用家族隐藏资产是大事，一旦被发现……
“凌朔，你……”他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这是最优解。”凌朔打断他，将密钥信息通过加密方式发送给凯恩，“尽快联系可靠中间人。告诉他们，我们要知道货物内容、接收人，尽可能获取影像证据。”
命令下达，通讯结束。
训练室里再次剩下两人。气氛有些微妙。
“……有必要么？”沈烬憋了半天，还是问了出来。他知道凌朔这么做冒了多大风险。
凌朔没有看他，只是看着窗外波光粼粼的海面，侧脸在午后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是为了你。”他声音依旧平静，“是为了活下去。”
沈烬啧了一声，没再说话。他知道这冰棍嘴硬。
但一种沉甸甸的、名为“责任”和“信任”的东西，已经悄然压在了两人肩上。他们现在真正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
傍晚，夕阳将海面染成金红色。
又一次筋疲力尽的训练结束后，两人罕见地没有立刻各回各屋。沈烬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冰啤酒，扔给凌朔一罐，自己率先走到面朝大海的阳台上，噗嗤一声拉开拉环，灌了一大口。
凌朔看着手里的啤酒罐，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出去，站在离沈烬几步远的地方，没有打开酒。
海风拂面，带着傍晚的凉意。
“喂，你说……”沈烬看着夕阳，突然开口，声音不像平时那么冲，带着点难得的迷茫，“咱们这么折腾，最后能成吗？对手是埃利斯，可能还有他妈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主脑’……”
凌朔沉默了一会儿，海风吹起他额前一丝银发。“不知道。”他诚实地回答，“但什么都不做，结果只会更糟。”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至少现在，我们不是完全被动。”
沈烬扭头看了他一眼，忽然咧开嘴，笑了笑：“也是。反正老子烂命一条，能拉着那老杂毛和他那些恶心玩意儿一起完蛋，也不算亏。”他举起啤酒罐，“敬这要命的合作。”
凌朔看着他那副混不吝的样子，又看了看那罐啤酒，冰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极淡的、复杂的光芒。最终，他也轻轻拉开拉环，极其勉强地、象征性地抿了一小口那对他来说过于刺激的液体。
泡沫沾湿了他的唇角，他下意识地用指尖擦去。
沈烬看着他这个略带笨拙的动作，忽然觉得有点想笑，心里那点烦躁和迷茫似乎也被海风吹散了些。
夕阳缓缓沉入海平面之下，最后一抹余晖将两人的身影拉长，投射在光滑的地板上，靠得很近。
看似平静的疗养生活下，熔炉之火正在熊熊燃烧，锻造着意想不到的合金。而远方的“碎星带”，一场新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