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凌朔先醒来的。
意识回笼的瞬间，首先感受到的不是废弃空间站的寒冷，而是一片惊人的……温暖。
他的后背紧贴着一片坚实滚烫的胸膛，隔着薄薄的衣料，甚至能感觉到对方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咚……咚……地敲击着他的脊背。一条结实的手臂，无意识地搭在他的腰侧，沉甸甸的，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而他的额头，几乎抵在了对方的下颌处，能感受到浅浅的呼吸拂过他的发丝。
是沈烬。
他们竟然在睡梦中，不知不觉地从各自占据隔热板的一边，变成了几乎紧紧相贴的姿势。他整个人几乎被沈烬圈在了怀里。
凌朔的身体瞬间僵住了。
冰蓝色的眼眸猛地睁开，闪过一丝罕见的慌乱。他从未与人如此……亲密地接触过。家族中教授的那些繁琐的礼仪，也要求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这种毫无隔阂的贴近，让他本能地想要立刻挣脱。
可是……
那温度太真实了，驱散了盘踞一夜的寒意，甚至让他被冻得发疼的关节都舒缓了许多。背后的心跳声平稳而有力，奇异地抚平了他醒来瞬间的警惕和不安。
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像细微的电流，在两人紧贴的皮肤间窜动，让他头皮微微发麻，竟一时贪恋这点温暖，没有立刻动作。
就在这时，他身后的沈烬也动了动，似乎快要醒了。
沈烬迷迷糊糊间，只觉得怀里抱了个什么东西，不像冷硬的金属板，反而……挺舒服。暖暖的，还带着一种极淡的、清冷好闻的气息，跟他平时闻到的机油味、硝烟味完全不一样。
他无意识地收紧了手臂，下巴在那片柔软的发丝上蹭了蹭，嘟囔了一句：“……挺暖和……好舒服……”
这句无意识的嘟囔，像一道惊雷劈在凌朔耳边。
他猛地反应过来，几乎是用了极大的自制力，才压下瞬间想要用精神力把对方弹开的冲动。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身体略显僵硬地向后撤开，脱离了那个过于温暖的怀抱。
怀里一空，冷空气灌进来，沈烬顿时不爽地“嗯？”了一声，彻底醒了。
他睁开眼，正好看到凌朔背对着他坐起身，银色的发丝有些凌乱，露出的耳廓似乎……有点红？
再看看自己刚才抱着的地方，以及两人之间那点可怜的距离……
沈烬的大脑宕机了三秒。
艹！
他猛地坐起来，动作大到差点把那张破隔热板掀翻。
“我……老子……”他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话都说不利索了，眼神四处乱飘，就是不敢看凌朔，“我不是……那什么……就太冷了！对！太冷了！”
凌朔已经迅速调整好呼吸，恢复了那副冰山脸，只是耳根那点红一时半会儿还褪不下去。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根本整理不出样子的衣服，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知道。事急从权。”
他的冷静反而让沈烬更不自在了，好像刚才心跳加速、脑子空白的只有自己一样。
“对！事急从权！”沈烬梗着脖子重复了一遍，也蹭地站起来，为了掩饰尴尬，故意大声抱怨，“这鬼地方真不是人待的！赶紧想办法离开！”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的凝滞。
两人各自占据房间一角，一个假装研究墙壁上的纹路，一个低头猛踩地上的灰尘，都不敢看对方。刚才那短暂相拥的触感和温度，却像烙印一样留在了记忆里，挥之不去。
最后还是凌朔先打破了沉默，他走到那堆宝贵的物资前，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食物和水有限。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尽快制定下一步计划。”
谈到正事，沈烬也强迫自己把那点乱七八糟的心思压下去，凑了过来：“你说咋办？这破船估计也跑不了多远。”
凌朔调出“雨燕”号上存储的星图，手指点在之前看过的那个废弃矿业中转站的标识上，但放大了周围区域。
“G-47中转站虽然废弃，但它过去服务于这片星域的采矿活动。附近应该存在一些废弃的矿星或前哨站。”他的手指在星图上划出几个可能的范围，“我们的目标是找到一个可能有更多残留资源，甚至……可能有隐藏的、未被官方记录的走私者或拾荒者据点的地方。那里信息更灵通，也许能弄到我们需要的东西，或者打听到外面的情况。”
“走私者？拾荒者？”沈烬皱眉，“那帮家伙可不好惹，认钱不认人。”
“风险与机遇并存。”凌朔看向他，“我们现在的身份，无法信任任何官方渠道。反而这些灰色地带，或许有一线生机。而且……”
他顿了顿，冰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锐光：“奥罗拉和埃利斯的人，大概率也会优先搜索官方补给点和交通枢纽。这些被遗忘的角落，反而可能更安全。”
沈烬摸着下巴，觉得有道理：“说得对！那帮老爷们才不屑于来这种垃圾堆找食吃。那咱们往哪个方向碰运气？”
凌朔的手指在星图上移动，最终停留在一片标注着“小行星带密集区，航行风险高”的暗色区域：“这里。旧星图显示这里曾有一颗富饶的矿星‘塔尔塔斯’，但因过度开采和一次严重事故后被废弃。混乱的陨石带是天然的掩护，而且，这种地方往往更容易滋生‘老鼠洞’。”
“塔尔塔斯……”沈烬念着这个名字，眼睛慢慢亮了起来，“好！就去那儿！总比在这破中转站等死强！”
目标初步确定，两人之间的那点尴尬也被冲淡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对前路的思考和谋划。
“‘雨燕’号的能源撑到那里有点勉强。”凌朔计算着距离，“我们需要在中途进行一次补给。最好是……太空冰矿采集。”
太空中有一些富含水冰的小行星，是逃亡者获取水源的常见方式。
“这个老子会！”沈烬来了劲，“以前在边缘舰队，没补给的时候常干这活儿！包在我身上！”
看着沈烬拍着胸脯打包票的样子，凌朔微微点了点头。这一刻，他们不再是死对头，也不是暧昧不明的尴尬对象，而是真正开始互相依靠、取长补短的搭档。
“好。你来负责采集。我负责导航和警戒。”凌朔分配任务，随即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很自然，“小心点。”
沈烬愣了一下，咧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放心！死不了！还得靠着你呢！”
话一出口，两人又同时顿了一下。
某种难以言喻的张力再次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简单的话语里，似乎藏着比以往更深一层的意味。
凌朔率先移开目光，转身走向控制台：“事不宜迟，尽快出发。”
沈烬看着他的背影，摸了摸鼻子，也跟了上去，心里那种滚烫的感觉，却又悄悄地冒了出来。
这一次，好像……没那么想把它压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