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晏的厉喝如同惊雷,在空旷的沼泽边缘炸响。
古契灯笼的青银光芒如同实质的探照灯,死死锁定那片低矮的灌木丛,将每一片叶子的阴影都照得无所遁形。
灌木丛寂静了片刻,随即,那凝实而危险的气息不再掩饰,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
一个身影,缓缓自灌木丛后的阴影中步出。
并非想象中狰狞的怪物,也非全身笼罩黑袍的术士。
那是一个身形模糊、近乎半透明的人形轮廓,周身萦绕着淡淡的、不断逸散又重聚的灰黑色雾气。
它没有清晰的五官,只能勉强分辨出人类的形态,但其散发出的气息,却混合了极致的死寂、一种深沉的疲惫,以及……一丝与青霖山古殿中,那具守印使苍阙遗骸同源的古老意韵!
“苍阙……前辈?”苏辞失声惊呼,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模糊的魂影。
这气息,与她在古殿中感知到的、苍阙留下的最后意念,几乎一模一样!
可他不是早已坐化,魂飞魄散了吗?
林晏眼神同样凝重无比,他紧握古契灯笼,并未因对方可能的身份而放松警惕。“你不是苍阙。你只是他残存的一缕……被寂灭污染的执念。”
那模糊的魂影微微波动,一个沙哑、破碎,仿佛由无数碎片拼凑而成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
“守……印……魔鉴……碎片……不能……失控……”
它的声音充满了痛苦与挣扎,那灰黑色的雾气时而凝聚,时而涣散,显示出其内在极度的不稳定。
“是你们……惊醒了……‘它’……”魂影“看向”林晏和苏辞,那没有眼睛的面部轮廓,却传递出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焦急,甚至还有一丝……希冀?“‘它’醒了……在呼唤……碎片……回归……”
林晏和苏辞瞬间明白了。
这缕残魂,恐怕是苍阙当年坐化时,因执念太深,加上长期镇压魔鉴碎片,自身魂魄也被寂灭之力侵蚀,最终未能彻底消散,反而与部分寂灭污然融合,形成了一种畸形的存在。
它继承了苍阙守护封印、阻止魔鉴碎片失控的核心执念,但其思维和行动方式,却已被寂灭之力扭曲!
它之前的追踪、引导蜃楼幻象、发动魂泣攻击,并非纯粹为了杀戮,更像是一种扭曲的“测试”与“驱赶”,试图阻止他们继续深入,以免惊动或助长那苏醒的“魔种”(它口中的‘它’)!
同时,它似乎也在本能地收集信息,感应着巡天令和太初之息的存在。
“苍阙前辈,”苏辞上前一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和,带着归寂之力的安宁意韵,“我们并非敌人。我们继承了巡天司的遗志,正在寻找《巡天法典》,目的就是为了彻底解决魔鉴之患!”
她举起手中的巡天令,淡青色的令牌在古契光芒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那残魂看到巡天令,波动得更加剧烈,发出意义不明的低吼,似乎那令牌既让它感到熟悉与渴望,又让它体内的寂灭污染感到厌恶与排斥。
“法典……印记……冥潭……”残魂的声音更加破碎,“‘它’……也在找……不能……让它……先得到……”
它猛地抬起模糊的手臂,指向西南方向,那死寂沼泽的深处:“快去……阻止……‘它’……净魂碑……碎片……关键……”
话音刚落,残魂周身的灰黑色雾气骤然失控般暴涨!
它抱住了头颅(如果那能称之为头颅的话),发出痛苦至极的嘶嚎!
那属于苍阙的清明意念正在被狂暴的寂灭污染迅速吞噬!
“污染……太深……我……控制不住……”残魂的声音变得狰狞而充满恶意,“杀了……你们……阻止……一切……”
轰!
浓郁的寂灭死气如同决堤的洪水,从残魂体内爆发出来,化作无数道漆黑的、带着尖锐哭嚎的怨念触手,向着林晏和苏辞疯狂抽打、缠绕而来!
这一次的攻击,充满了纯粹的毁灭欲望,再无之前的试探与复杂情绪!
“小心!”林晏低喝,古契灯笼光芒大盛,轮回剑域瞬间展开,青银剑罡如同风暴般席卷,与那些怨念触手悍然相撞!
嗤嗤嗤——!
净化与湮灭的能量激烈对撞,发出刺耳的侵蚀声。
这残魂的力量,远比之前的阴影核心强大得多,更带着一股源自上古守印使的坚韧与对战经验的烙印,攻势刁钻而磅礴!
苏辞也将安魂净世之力催发到极致,白金光华如同坚韧的壁垒,守护在两人周围,不断净化着逸散过来的死气。
她试图再次沟通那残魂中属于苍阙的意念:“前辈!守住本心!我们可以帮你!”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更加狂暴的攻击和充满混乱杀意的嘶吼。
寂灭的污染已彻底占据了上风。
林晏眼神冰冷,他知道,此刻的残魂已不再是苍阙,只是一个被污染操控的、危险的怪物。必须将其彻底净化,否则后患无穷。
“轮回——裁决!”
他不再保留,将刚刚稳固的本源之力尽数灌注于古契灯笼之中!
灯笼光芒由青银转化为一种更加深邃、仿佛能审判万物命运的暗金色!
一道蕴含着“判定终结”意韵的暗金剑光,如同自虚空而来,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瞬间便斩至那残魂的核心!
这一剑,斩的不是形,而是其存在的“根源”与“联系”!
残魂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混合了痛苦、解脱与不甘的尖啸!
它周身的灰黑色雾气在暗金剑光下剧烈沸腾、蒸发,其与地脉深处寂灭污染的那一丝联系,也被强行斩断!
暗金剑光散去,残魂的身影变得几乎完全透明,只剩下一个极其淡薄的、依稀能看出苍阙轮廓的光影。
那狂暴的寂灭气息已然消失,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即将彻底消散的疲惫与释然。
它静静地“看”着林晏和苏辞,那模糊的面容上,似乎流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歉意与托付。
“谢谢……解脱……”
它的声音微不可闻,却清晰地在两人识海中响起。
“冥潭……在……三星……交汇之谷……小心……‘它’的……本体……”
最后一点光影,如同风中残烛,轻轻摇曳了一下,随即彻底消散,化为点点晶莹的光粒,融入了周围的天地之间。这位守护了魔鉴碎片不知多少岁月,最终连残魂都不得安宁的先辈,终于得到了彻底的安息。
原地,只留下一块约莫指甲盖大小、呈现暗金色、表面有着天然玄奥纹路的冰冷金属碎片,缓缓飘落。
一股微弱却坚韧的安宁、净化之意,从碎片上散发出来。
“净魂碑……碎片……”苏辞上前,小心地接住那枚碎片,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力量,正是手札中提及的、能够抵御寂灭侵蚀的上古遗物。
林晏收回古契灯笼,脸色微微发白。接连动用本源之力,让他刚刚稳固的修为又有些浮动。
但他顾不得调息,目光沉重地望向西南方向。
三星交汇之谷……那应该就是“三星聚铡”星象之下,冥潭的确切位置!
而苍阙残魂最后提及的——“它”的本体!
魔种,果然已经拥有了某种程度的“本体”,并且,它的目标,似乎同样直指冥潭,直指……《巡天法典》!
一场争夺法典印记,决定此界命运的角逐,已然在死寂沼泽的深处,悄然拉开了序幕。
他们没有时间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