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莫离开后，棚屋内陷入了短暂的沉寂，只有红隼压抑的咳嗽声和瓦斯灯灯芯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啪声。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污垢以及刚刚那场暗流汹涌谈判留下的紧张气息。
我们谁都没有先开口，各自消化着刚刚达成的那份脆弱而危险的协议。老莫的坦白与合作提议，看似将我们拉到了同一阵线，但在这废土之上，信任早已是奢侈品。他就像一条隐匿在浑水下的巨鳄，看似慵懒，却随时可能暴起发难。
“他的话，能信几分？”我打破沉默，声音因疲惫而沙哑。
红隼靠在简陋的床架上，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她缓缓睁开眼，眸中寒意凛冽：“一分都不能信。但他给的情报和资源，是真的。我们各取所需，互相利用罢了。”
她挣扎着坐直身体，目光落在我放在桌上的那枚微小存储芯片上：“当务之急，是确认情报的真伪，并尽快恢复体力。我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
我点点头，将芯片插入老陈医生那台老旧但尚能运行的便携式终端。屏幕亮起，经过一层简单的解密（密码由老莫提供）后，大量的数据、地图和监控截图呈现出来。
情报的详细程度令人心惊！不仅有“大漏斗”基地外围巡逻队精确到分钟的换班时间表、每条巡逻路线的三维模拟图，甚至还有几段短暂但清晰的监控录像，显示了基地外墙几个隐蔽的传感器盲区和那处废弃物资管道入口的真实情况。管道入口位于一处干涸的河床崖壁下，被茂密的变异藤蔓遮盖，极其隐蔽。
这些情报绝非短时间内能够收集到的，老莫在“樽”组织内部或者其周边，一定埋藏了极深的眼线。这更印证了他的不简单。
“情报看起来没问题。”红隼仔细审视着地图，手指在屏幕上划动，眉头微蹙，“但越是完美，越要小心。这可能是诱饵，引我们进入更精密的陷阱。”
“我们还有选择吗？”我苦笑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就在这时，棚屋外传来了脚步声。老陈医生带着两个沉默寡言的男人走了进来，他们抬着一个沉重的金属箱。
“老莫让送来的。”老陈示意了一下箱子，便退到一旁继续捣鼓他的药材。
打开箱子，里面是两套半新的、带有基础防辐射功能的灰色作战服，虽然不是顶级货色，但比我们身上破烂不堪的强太多了。此外，还有两把保养良好的制式手枪和几个备用弹夹，几枚高爆手雷和烟雾弹，以及一些压缩口粮和净水片。
最底下，还有一个单独的、用软布包裹的长条状物体。我打开一看，竟然是一把造型古朴、通体黝黑、带有细微磨损痕迹的战术直刀。刀身线条流畅，刃口在昏光下泛着幽蓝的冷光，刀柄缠绕着防滑的黑色纤维，握上去手感极佳。更重要的是，当我握住刀柄时，右臂的印记竟然传来一丝微弱的、亲和的共鸣感，仿佛这把刀曾饮过与晶碑同源的能量之血。
“这是……”我惊讶地看向老陈。
老陈抬了抬眼皮，淡淡道：“老莫额外送的。说是一位故人的遗物，放在他那儿也是蒙尘，不如给用得着的人。他说……这把刀，或许能‘斩断’一些不该存在的东西。”
故人遗物？斩断不该存在的东西？老莫的话总是充满玄机。
红隼接过刀，仔细端详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好刀。材质特殊，工艺精湛，不是这个时代的产物。”她挥动了两下，虽然左臂不便，但依旧能看出其出色的平衡性和锋锐度。“他这份‘礼物’，不轻。”
装备的到来，意味着出发的时刻临近了。我们不敢耽搁，立刻换上新的作战服，将武器弹药分配好。我将那把古朴的直刀小心地插在腿侧的刀鞘中，那丝奇异的共鸣感让我觉得它或许真能派上大用场。
红隼则开始利用老陈提供的药材，给自己和我做最后的伤势处理。她的手法专业而迅速，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锐利和专注。我知道，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夜莺”，正在一点点找回状态。
接下来的两天，我们足不出户，全力恢复。我利用晶碑能量和酒壶的滋养，配合老陈的草药，腿伤愈合速度惊人，已经能够正常行走甚至小跑。红隼的伤势更重，恢复较慢，但她以惊人的意志力强迫自己进行适应性训练，左臂虽然无法用力，但右手的枪法和腕刃的精准度丝毫未减。
我们反复研究老莫提供的情报，模拟潜入“大漏斗”基地的路线和可能遇到的突发情况。每一个细节都反复推敲，每一种应对方案都制定了数种预案。我们知道，这次行动，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期间，锈镇表面平静，但暗地里似乎有股紧张的暗流在涌动。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的短暂交火声，以及关于“秃鹫”帮地盘发生骚乱的零星传闻。老莫显然在利用那批被动过手脚的电池，开始他的“将计就计”了。这对我们而言，或许是好事，能吸引“樽”的一部分注意力。
第二天傍晚，当我们最后一次检查装备，将最后一口压缩干粮咽下时，老莫如约而至。他依旧是一个人，穿着普通的工装，但眼神比以往更加深邃。
“准备好了？”他扫视着我们，目光在我腰间的酒壶和新得的直刀上略有停留。
“随时可以出发。”红隼冷静地回答。
“通道我已经安排好了，绝对安全。”老莫递过来一张更简略的手绘地图，上面标明了离开锈镇后前往“大漏斗”废弃管道入口的最佳路线，“记住，进去之后，一切就只能靠你们知己了。‘大漏斗’的内部结构，我也知之甚少。”
他顿了顿，看着我们，语气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祝你们好运。如果……如果你们真能搅动那潭死水，或许……这个世界还有一丝希望。”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示意我们跟上。
我们跟着老莫，穿过锈镇更加偏僻阴暗的巷道，最终来到一处毫不起眼的、堆满废弃轮胎的角落。他挪开几个轮胎，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倾斜的狭窄地道入口。
“从这里下去，沿着主管道一直走，大约半天路程，就能离开锈镇范围。出口在一处峡谷裂缝里，很隐蔽。”老莫指了指黑漆漆的洞口。
我和红隼对视一眼，最后检查了一遍装备，深吸一口气，毅然决然地先后钻入了地道。
身后，老莫的声音幽幽传来，带着一丝警告：
“记住，小心天上。‘樽’的眼睛，不止在地上。”
地道入口在我们身后缓缓合拢，将锈镇的喧嚣与浑浊的空气隔绝。前方，是未知的黑暗和通往最终战场的征途。
利刃已淬毒，终要出鞘见血。
这一次，不再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