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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安部地下七层的秘密监狱,空气里永远弥漫着一股消毒水也盖不住的、金属与绝望混合的冰冷气味。惨白的LEd灯管将走廊照得纤毫毕现,投下囚室铁栅栏一道道狭长、冰冷的影子。脚步声在这里会激起空洞的回响,如同敲打在人心上。

李月竹蜷坐在囚室角落那张硬板床上,身上灰蓝色的囚服像一层剥不掉的痂,紧紧裹着她瘦削的身体。她低着头,长发垂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偶尔无意识摩挲着左手腕内侧的动作,才透露出内心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那里,曾经戴着一块表,现在只剩一道浅浅的白痕。

沉重的铁门滑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两名面无表情的女狱警走进来,手里捧着一套折叠整齐的衣物,那质地,那颜色,与这冰冷的环境格格不入。

“李月竹,换上。” 为首的女警声音平板,将衣物放在床沿。

李月竹缓缓抬起头。长时间缺乏光照让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下的乌青浓重,但那双眼睛,在抬起的瞬间,却像被投入石子的深潭,骤然翻涌起复杂难辨的情绪——惊愕、抗拒、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最终都沉淀为一种认命般的死寂。她的目光落在床沿那件衣服上。

一件墨绿色的绸缎旗袍。丝滑的光泽在冷白的灯光下流淌,盘扣是精致的玉兰花形,领口和开衩处用同色丝线绣着繁复的缠枝暗纹。这颜色沉郁,像深不见底的潭水,却又透着一股妖异的华贵。它被叠放得一丝不苟,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份无声的判决书。

她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站起身。囚服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皮肤,发出窸窣的声响。她背对着狱警,动作僵硬地解开扣子,褪下那身灰蓝。当冰冷的、带着陌生香气的绸缎贴上肌肤时,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旗袍很合身,仿佛为她量身定做,却也像一层新的枷锁,将她牢牢捆缚。她走到囚室角落那个只能映出模糊人影的小不锈钢盆前,借着微弱的光,整理着领口。

镜面模糊,映出她苍白的脸。狱警走上前,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的仪器,形似纹身枪,枪口闪烁着幽蓝的微光,带着一股淡淡的臭氧味道。

“低头。” 女警命令。

李月竹顺从地垂下脖颈,露出一段纤细脆弱的锁骨。冰冷的枪口毫无预兆地贴上皮肤,随即是针扎般的刺痛和皮肤被灼烧的焦糊气味。她咬着下唇,身体绷紧,却一声不吭。幽蓝的光点在她左侧锁骨下方快速移动、烙印。

几秒钟后,仪器移开。一个硬币大小的、新鲜的刺青赫然出现在苍白的皮肤上——两条首尾相衔、扭曲盘绕的蛇,构成一个完美的闭环:?。暗红色的纹路微微肿胀,边缘还带着灼烧后的细微血珠,像一道刚刚烙下的、耻辱而邪恶的印记。旗袍的立领,恰好能半遮半掩地盖住它,却又在动作间若隐若现。

她抬手,指尖轻轻拂过那滚烫、刺痛的图案,眼神空洞,仿佛那疼痛并非来自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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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尽头,厚重的单向玻璃观察室内,光线昏暗。李玄策像一尊冰冷的石雕,伫立在玻璃前。他穿着笔挺的深色制服,肩章上的星徽在昏暗中也敛去了光芒。他的目光穿透玻璃,紧紧锁住囚室里那个换上旗袍、如同被精心包装的祭品般的纤细身影。

他看着她换上那身不属于她的华服。

他看着那冰冷的仪器在她锁骨烙下象征奴役与诅咒的印记。

他看着她抬手触摸刺青时,那瞬间掠过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脆弱神情。

胸腔里翻涌着滚烫的岩浆,几乎要将理智烧穿。那是他的妹妹!是他曾经在春日暖阳下,手把手教着写下第一个名字的妹妹!是他会偷偷塞给她糖果、看她眼睛弯成月牙的妹妹!如今,却被推入深渊,成为敌人手中的棋子,被迫在身上刻下家族的梦魇!

拳头在身侧紧握,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楚,才勉强压下那股毁灭一切的冲动。他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带着消毒水味道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

他缓缓从制服内袋里,摸出一个用褪色蓝手帕小心翼翼包裹着的东西。手帕打开,里面躺着一个极其陈旧的竹蜻蜓。竹柄早已被摩挲得光滑油润,泛着温润的暗黄色光泽,两片薄薄的竹翼边缘,却各有一道细细的、几乎贯穿的裂痕。这是他童年时用后山新竹削的,妹妹李月竹视若珍宝,曾追在他身后跑遍整个山坡,只为看它在风中飞旋。后来,他离家求学,这竹蜻蜓成了妹妹唯一的念想。

李玄策用指腹极轻地抚过竹翼上的裂痕,仿佛还能感受到当年妹妹失手将它摔落在地时,那声带着哭腔的“哥哥”。他沉默着,将这只承载了太多破碎时光的竹蜻蜓,轻轻放入一个标注着“移交物品”的牛皮纸文件袋中,与那些冰冷的交接表格放在一起。然后,他拿起桌上的钢笔,在移交人签字栏上,用力写下自己的名字。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沉重得如同在刻写墓志铭。

文件袋被狱警拿走,即将随着那个穿着墨绿旗袍的身影,一起消失在黑暗的漩涡里。李玄策的目光最后扫过单向玻璃。妹妹似乎心有所感,在狱警示意她离开囚室前,竟也微微侧过头,朝着观察室的方向,投来茫然空洞的一瞥。她的视线穿透了单向玻璃的物理阻隔,仿佛与李玄策的目光在虚空中无声碰撞。

那一瞬间,李玄策几乎能看清她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绝望,以及一丝……微不可查的、对兄长的依恋?如同溺水者最后瞥见岸边的灯火。

“李部…” 身旁的王铁柱声音沙哑,带着不忍,“手续…办完了。” 这个铁塔般的汉子,此刻眼圈也有些发红。他看着李月竹被两名女警带出囚室,那墨绿旗袍包裹的瘦弱身影在冰冷的走廊灯光下,显得异常单薄,走向通往未知深渊的电梯口。“她…她不是月竹了。”王铁柱喃喃道,声音里带着痛惜和茫然。

李玄策没有回答。他只是死死盯着电梯门缓缓关闭,将那抹墨绿色彻底吞噬。直到电梯运行指示灯亮起,向下沉去,他才猛地转过身,大步流星地走出观察室,将那份沉重的窒息感暂时甩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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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北京奥林匹克中心区,国家会议中心。奥运主题曲《我和你》全球发布会的后台,气氛紧张而亢奋。巨大的液晶屏循环播放着精心剪辑的宣传片,工作人员步履匆匆,对讲机里的指令声此起彼伏。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香氛、发胶和电子设备散热混合的味道。

歌手刘欢和莎拉·布莱曼正在独立的隔音休息室里进行最后的开嗓和试音。莎拉的助理小心地帮她调整着耳麦的舒适度,刘欢则闭目凝神,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打着拍子。后台总控台前,音响师老陈紧盯着面前密密麻麻的推子和仪表盘,额头渗着细汗,最后一次检查着复杂的多通道音频路由。

“各通道最后一次测试!cd音源准备!歌手耳返增益确认!pA系统功率加载80%!” 老陈的声音通过耳机传递到各个岗位。

巨大的场馆内,数千个座位空无一人,只有调试灯光的设备发出嗡嗡的低鸣。音响系统开始播放预先录制的测试音轨——恢弘的交响前奏如潮水般涌出,瞬间填满了整个空间,每一个音符都清晰、饱满,带着震撼人心的力量。

“cd音轨正常!歌手耳返正常!pA系统…等等!” 老陈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惊疑。总控台中央一块监测歌手耳返信号的仪表盘上,代表莎拉·布莱曼耳返通道的绿色波形线,毫无征兆地剧烈抖动起来!紧接着,一个极其尖锐、高频、远超人类听觉极限的噪音脉冲,如同无形的钢针,猛地刺穿了原本和谐的音乐!

“呜!” 隔音休息室里,莎拉·布莱曼猛地捂住耳朵,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身体瞬间蜷缩!她精致的脸上血色尽褪,痛苦地皱成一团。在她白皙的耳廓边缘,佩戴耳麦的位置,赫然渗出了两道细细的、刺目的鲜红血线!鲜血顺着她修长的脖颈缓缓滑落,滴落在她洁白的演出服领口,晕开一小朵惊心动魄的红花。

“莎拉!” 助理吓得魂飞魄散,惊叫起来。

“怎么回事?!” 刘欢也猛地睁开眼,震惊地看着痛苦不堪的搭档。

“信号干扰!强干扰源!切断!快切断歌手耳返!” 老陈对着麦克风嘶吼,手忙脚乱地去扳动开关。

后台瞬间乱成一团。刺耳的警报声尖锐地响起,红色的警示灯疯狂闪烁。音乐戛然而止,只剩下那令人心悸的警报和人们惊慌失措的呼喊。那诡异的高频噪音虽然只持续了不到一秒,却如同恶毒的诅咒,留下了清晰的血色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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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的青川,一个临时安置点的板房区。暮色渐沉,简陋的板房屋顶反射着最后一抹天光。炊烟在板房间的缝隙里袅袅升起,混合着饭菜的香气和消毒水的味道。劳累了一天的人们陆续归来,孩子们的嬉闹声给这片伤痕累累的土地增添了几分生气。

板房社区中央的空地上,一台老旧的彩色电视机被搬了出来,接上了发电机。屏幕闪烁了几下,稳定下来,正好是央视新闻频道对奥运主题曲发布会的现场直播画面。虽然信号有些雪花,但刘欢和莎拉·布莱曼站在舞台中央的身影依然清晰可见。

“快看!要唱了!” 一个半大的孩子兴奋地指着屏幕喊道。周围的乡亲们,无论是捧着饭碗的,还是刚放下锄头的,都围拢过来,脸上带着期待和与有荣焉的光芒。一个头发花白、在震中失去孙子的老人,默默地搬了个小马扎坐在最前面,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屏幕。

当电视里传来那熟悉而宏大的交响前奏时,板房区短暂的安静了一下。人们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等待着那象征希望与和平的歌声响起。

突然,电视画面剧烈地抖动起来,刺耳的、不成调的尖锐噪音猛地炸响!紧接着是混乱的画面切换、闪烁的警报红光和现场人员惊慌失措的身影!

“咋了?出啥事了?”

“电视坏了?”

“不是…好像那边出事了!你看那外国女歌星的耳朵…流血了!”

乡亲们面面相觑,脸上期待的笑容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困惑和一丝莫名的恐慌。那刺耳的噪音虽然隔着屏幕和遥远的距离减弱了许多,却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了刚刚燃起的希望里。

那位坐在最前面的老人,默默地站起身,步履蹒跚地走回自己的板房。片刻后,他拿着一把蒙尘的二胡走了出来。他坐在小马扎上,不看电视,也不看周围的人,只是低着头,用布满老茧的手指,有些生疏地调了调弦。然后,他轻轻地、断断续续地拉起了《我和你》的主旋律。那声音干涩、喑哑,甚至有些走调,在暮色四合的板房间艰难地流淌。没有宏大的伴奏,只有老人孤独而执拗的琴音,试图对抗着远方传来的不祥噪音,也试图抚慰着这片土地上惊魂未定的心灵。

李玄策坐在疾驰的越野车里,加密频道里传来发布会现场混乱的报告和莎拉·布莱曼受伤的消息。他疲惫地闭上眼,靠在后座椅背上。车窗外的城市灯火飞速倒退。车载收音机里,信号断断续续地传出青川安置点那不成调的、孤独的二胡声,和乡亲们压抑的议论声。

他仿佛又看到了单向玻璃后,妹妹最后那空洞绝望的眼神。看到了文件袋里那只翅膀带着裂痕的竹蜻蜓。看到了发布会后台刺目的鲜血和警报红光。听到了青川板房间那不成调却倔强的二胡声……

所有的画面,所有的声音,都交织在一起,最终汇入车载收音机里,那从遥远灾区传来的、断断续续的《我和你》的旋律碎片。

他伸出手,关掉了收音机。车内瞬间陷入一片沉寂。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如同他心中无法平息的潮涌。他拿出打火机,“啪”一声点燃,幽蓝的火苗跳动着,映亮他深不见底的眼眸。他将那份关于移交李月竹的、签着他名字的、此刻显得无比沉重的文件副本一角,缓缓凑近了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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