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线在夜色里蛰伏，如同一条巨兽漆黑的脊骨。代号“夜枭”的杀手像一滴融入墨汁的水，在参天古木与嶙峋怪石构成的迷宫中急速穿行。他身上那件能扭曲光线的光学迷彩服，此刻也沾满了泥泞和刮蹭的痕迹。呼吸在夜视仪里凝成短暂的白雾，又被粗暴地甩开。他右耳后紧贴皮肤的地方，一枚硬币大小的金属圆片正发出几乎无法察觉的嗡鸣，那是他最后倚仗的小型意识干扰器核心，也是他制造“完美事故”的凶器。
“目标进入预设伏击区‘鹰嘴岩’！” 通讯频道里，特勤三组组长周锐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每一个字都绷紧如弦。他的身影伏在一丛茂密的蕨类植物后，手中经过特殊改装的电磁脉冲步枪枪口纹丝不动。更远处，几个如岩石般沉默的身影悄然移动，布下天罗地网。
李玄策的身影矗立在国安部地下指挥中心那面巨大的弧形屏幕前。屏幕被切割成多个区块：高空无人机传回的红外热成像图里，一个代表“夜枭”的橘红色光点正在复杂地形中快速移动；边境线两侧的地形三维模型上，代表己方特勤的绿色光点正从三个方向悄然合拢；还有一个独立的窗口，正显示着李长庚研究室同步传来的“意识护盾”原型机的能量波动曲线图。空气里弥漫着高频电子设备运转的细微嗡鸣，混合着一种无声的、令人窒息的紧张。他双手撑在冰冷的控制台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目光鹰隼般锁死屏幕上那个跳跃的橘红光点。
“鹰巢，目标接近A1点，请求激活‘护盾’测试！” 周锐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决断前的最后确认。
“批准。” 李玄策的声音如同冰层下滚动的岩石，低沉而稳定，“‘长庚’，看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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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在同一时间，数百公里外的李长庚研究室里，气氛同样凝滞。巨大的环形工作台上，那台被称为“羲和之种”的便携式意识护盾发生器原型机正发出低沉的嗡鸣。它看上去像一个被强行压缩的复杂引擎，粗粝的合金外壳上伸出数根闪烁着幽蓝微光的能量导管，连接着旁边几台高速运转的量子计算阵列。屏幕上是瀑布般流淌的数据流和不断变幻的能量场模型。
李长庚布满皱纹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急速敲击，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如刀。“念墨！目标区域A1点，频率锁定！能量增幅通道打开！准备进行精神场域覆盖！稳住！”
站在环形平台中央的李念墨，双手掌心向上，虚托在“羲和之种”核心能量节点的上方。她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在实验室冷白的灯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身体微微颤抖。她正将自己的灵异感知力，如同最精密的探针，通过祖父搭建的科技桥梁，延伸向遥远的边境密林。那不是视觉，而是一种更深层、更危险的触碰——冰冷、滑腻、带着一种要将灵魂拖入深渊的恶意，那是“夜枭”身上散发出的精神污染源。强忍着翻江倒海的恶心感，她咬紧牙关，努力在脑海中构建出一个温暖的、坚韧的“光茧”意象，并试图将其通过“羲和之种”的能量通道，投射到周锐和他的队员周围。
“爷爷…频率…有点飘…那个‘东西’…在尖叫…” 她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如同绷紧的琴弦。
“坚持住，丫头！校准谐波共鸣！想象那是堤坝，挡住它！” 李长庚的声音斩钉截铁，手指在控制界面上划过一串复杂的轨迹。屏幕上代表“羲和之种”的能量输出曲线猛地向上扬起一个陡峭的峰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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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境，“鹰嘴岩”下方狭窄的隘口。
周锐感到战术背心内侧微微一热，贴在内衬的一个火柴盒大小的接收单元被激活了。一股奇异的、带着暖意的微光瞬间笼罩了他，仿佛一层无形的、坚韧的薄膜。几乎就在这层“薄膜”形成的刹那——
“嗡——！”
一声尖锐到足以刺穿耳膜的、非自然的尖啸骤然在脑海中炸开！不是通过空气传播的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神经的冲击！视野猛地扭曲、晃动，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一股强烈的呕吐感和眩晕感瞬间攫住了他。旁边的队员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战术头盔重重磕在旁边的岩石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是“夜枭”！他察觉了！那枚贴在耳后的干扰器功率瞬间被推至极限！
“护盾生效了！但冲击太强！稳住！” 周锐强忍着脑仁撕裂般的剧痛，嘶吼着提醒队员，同时猛地举枪，凭借多年生死搏杀锤炼出的本能，朝着前方一块剧烈扭曲光影的区域扣动了扳机！
“滋啦——！”
一道幽蓝色的电磁脉冲束撕裂黑暗，精准地打在那片扭曲的光影上！
“呃啊！” 一声压抑的痛哼传来。“夜枭”的身影踉跄着从光学迷彩的伪装中跌出，他左肩位置的迷彩服瞬间焦黑一片，露出下面闪烁着电火花的破损装备。他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怒，右手闪电般拔出一把造型奇特的、枪口泛着暗红色微芒的手枪，对着周锐的方向毫不犹豫地射击！
没有震耳欲聋的枪响，只有一道无声的、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暗红色能量波纹，如同水波般急速扩散开来！
“小心！精神冲击！” 周锐瞳孔骤缩，猛地将旁边刚刚稳住身形的队员狠狠扑倒在地！
那道暗红色的波纹几乎是贴着他们的头皮掠过。被扑倒的队员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充满恶意的意志瞬间侵入脑海，无数扭曲破碎的画面和尖锐的杂音疯狂涌现，仿佛要将他的意识彻底撕碎！他死死咬住嘴唇，鲜血渗出，靠着“羲和之种”护盾残存的暖意和钢铁般的意志力硬抗，才没有当场崩溃。
“夜枭”一击不中，毫不恋战，身体如同鬼魅般向后急退，试图再次融入黑暗。
“b组！交叉火力！压制他！别让他再启动那鬼东西！” 周锐怒吼着翻滚起身，手中的电磁脉冲步枪再次咆哮，幽蓝的光束交织成网，封锁“夜枭”的退路。另一侧，埋伏已久的b组队员手中的强声波震荡器和捕捉网发射器同时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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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墨！” 李长庚研究室里，警报声凄厉地响起。
“羲和之种”原型机核心部位猛地爆出一团刺眼的电火花，一股焦糊味瞬间弥漫开来！屏幕上的能量输出曲线像断崖般直线下跌，最终变成一条刺眼的红色直线！过载保护系统强行切断了能量输出！
“呃！” 李念墨如遭重击，身体猛地向后一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一口鲜血涌上喉咙又被她强行咽下。她感觉自己的意识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了一把，与边境那片区域的精神链接骤然断裂，只剩下冰冷的空虚和针扎般的刺痛在识海中回荡。她双手撑在工作台上，大口喘息，汗水浸透了额前的碎发。
“护盾崩溃！原型机过载损毁！” 一个研究员的声音带着惊惶。
李长庚脸色铁青，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代表“夜枭”位置的光点，以及旁边特勤队员的生命体征信号。“玄策！护盾失效！目标可能再次发动攻击！念墨链接中断，无法预警！”
指挥中心里，李玄策的心猛地一沉。屏幕上代表“羲和之种”的窗口已经变成一片代表失效的灰色。他看到代表周锐和另一个队员的生命体征信号剧烈波动了一下，虽然没有跌入危险区，但显然承受了巨大的冲击。那个橘红色的光点，正疯狂地试图突破包围圈。
“周锐！目标干扰器已受损！抓住机会！不惜代价，拿下他！” 李玄策的声音如同寒铁，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砸在寂静的指挥中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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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境的搏杀已进入白热化。
失去了意识干扰器最大倚仗的“夜枭”，如同被拔掉了毒牙的蛇，虽然依旧凶悍，但行动间已显慌乱。他手中的暗红色能量手枪再次蓄能，试图逼退从侧翼包抄上来的队员。
“做梦！” 周锐眼中厉色一闪，猛地将手中的电磁脉冲步枪砸向“夜枭”面门，同时身体如同炮弹般合身撞了过去！这是搏命的打法！
“夜枭”被迫侧身闪避步枪，手中的能量枪口微微一偏。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周锐的铁拳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砸在他持枪的手腕上！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啊！” 暗红色的能量手枪脱手飞出，砸在岩石上溅起一溜火星。
“夜枭”眼中最后一丝疯狂被剧痛取代，随即被更深的绝望淹没。他猛地张嘴，似乎想咬碎藏在牙齿里的毒囊。
“想死？没门！” 旁边一名特勤队员眼疾手快，一个标准的擒拿锁喉，另一只手精准地捏住了“夜枭”的下颌骨，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其捏碎！同时，一张特制的、带有强效神经抑制剂的捕捉网当头罩下，瞬间将“夜枭”缠成了动弹不得的茧蛹。
战斗在瞬间爆发，又在瞬间结束。密林重新陷入死寂，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和“夜枭”因剧痛和绝望发出的嗬嗬声。
周锐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泥浆，走到被制服的“夜枭”面前，蹲下身，冷冷地注视着他那双因为恐惧和剧痛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那双眼睛里，除了疯狂，似乎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茫然——他不明白，那层无形的护盾和最后的预警，究竟从何而来。
“带走！彻底搜身！注意他身上的任何可疑物品！” 周锐下令，声音里带着激战后的沙哑和不容置疑的威严。他抬头望了一眼被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夜空，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一口浊气。刚才那瞬间的精神冲击余波，还在隐隐作痛。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战术背心内侧那个已经不再发热的接收单元位置，那里一片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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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挥中心里，压抑的气氛如同坚冰般碎裂。
“目标‘夜枭’已被生擒！重复，‘夜枭’已被生擒！我方轻伤一人，意识冲击影响正在评估！” 周锐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传来，带着胜利的余韵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巨大的屏幕上，那个橘红色的光点被一个绿色的锁定框牢牢套住，不再移动。
指挥中心里爆发出压抑而短促的欢呼，随即又被更深的凝重取代。所有人都知道，抓住一个执行者，远非终点。
李玄策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瞬，但眼神依旧沉凝如渊。他拿起加密通讯器：“周锐，干得好。立刻对目标进行最高等级羁押和审讯。他身上每一片布，每一块皮肤，都要用灵异局的技术手段过一遍！我要知道‘天枢’的指令来源、接应点、所有未执行的‘折翼’名单！另外，受伤队员情况如何？”
“报告鹰巢，队员张强主要是精神冲击导致的剧烈头痛和短时意识混乱，生命体征稳定，已注射镇静剂，正护送撤离。”
“好。不惜代价，确保他得到最好的治疗和恢复。” 李玄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张强，那个才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三个月前刚调来他直属的特勤队，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
挂断通讯，李玄策的目光转向另一个屏幕，上面是李长庚研究室传回的实时画面。李念墨脸色依旧苍白，正靠坐在椅子上，由研究员帮忙测量血压和心率。李长庚一脸疲惫，正对着过载损毁的“羲和之种”原型机残骸摇头叹息。
“爸，念墨怎么样？” 李玄策接通了研究室专线，声音里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焦虑。
“丫头透支了，识海受了点震荡，需要静养几天。‘羲和之种’核心量子耦合器烧毁了，材料承受不住那种级别的能量对冲…” 李长庚的声音充满了挫败感和深深的后怕，“这还只是对付一个携带小型干扰器的杀手…如果‘天枢’真的启动了更大规模的‘意识扰动场’…后果不堪设想！”
李长庚的声音像冰冷的铁锥，凿在李玄策的心上。屏幕上，女儿苍白的脸更是让那痛楚加倍清晰。他沉默了几秒，才开口，声音异常沙哑：“人没事就好。技术…可以再突破。你们先休息。审讯结果出来，第一时间同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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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最深的黑暗笼罩着城市。国安部直属的特殊医疗中心重症监护区，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冰冷气味，只有仪器的滴答声规律地回响。
病房的门被无声地推开。李玄策独自走了进来，脚步放得极轻。病床上，年轻的战士张强安静地躺着，头上缠着厚厚的白色绷带，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紧闭的双眼和没有血色的嘴唇。各种生命体征监测仪的管线连接在他身上，屏幕上跳动着平稳的绿色数字和曲线。
他走到床边，拉过一张椅子坐下。目光落在张强缠满绷带的头上，又缓缓移向他放在床边的手——那只手骨节分明，指腹带着长期训练留下的茧子，此刻却无力地摊开着。
李玄策伸出自己的手，宽厚、有力，带着长期握枪和签署文件留下的薄茧，轻轻覆在张强微凉的手背上。没有言语，只有掌心传递过去的、沉甸甸的温度和力量。
时间在仪器的滴答声中静静流淌。
他仿佛看到三个月前，张强第一次站在他面前报到时，那紧张得微微发红的脸庞，努力挺得笔直的脊梁。看到他训练场上挥汗如雨、眼神倔强的样子。看到他闲暇时偷偷翻看手机里一张小女孩照片时，嘴角不自觉扬起的、有些傻气的笑容——那是他相依为命的妹妹。
“鹰巢…” 病床上，一声极其微弱、如同呓语般的声音响起。
李玄策立刻收拢思绪，身体微微前倾：“我在。张强，感觉怎么样？”
张强的眼皮艰难地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一条缝隙，眼神有些涣散，带着剧烈的痛楚和茫然。他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将视线聚焦在床边模糊的人影上。
“头…好疼…像…像要裂开…好多…好多声音…好多…影子…”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带着痛苦的颤抖，“他们…他们…在笑…小孩…在哭…血…好多血…”
李玄策的心猛地一揪。这是意识冲击后残留的精神创伤幻象。他握紧张强的手，声音低沉而稳定，带着一种能穿透迷雾的力量：“听着，张强。那些都是假的，是敌人塞进你脑子里的垃圾。你已经安全了，我们在医院。任务完成了，目标被抓住了，你做得很好！非常好！”
他重复着“安全”、“完成”、“很好”这几个词，像锚点一样，试图将年轻战士濒临破碎的意识拉回现实。
张强涣散的眼神似乎有了一点点微弱的焦距，艰难地落在李玄策脸上。他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回握了一下李玄策覆在他手背上的手指。那一下回握，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生命本能般的信赖和回应。
李玄策清晰地感受到了那微弱的力道。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哽塞，用更坚定的声音说：“别怕。好好休息，配合治疗。我保证，你会好起来的。你妹妹…还在等你回家。”
听到“妹妹”两个字，张强涣散的眼神里似乎闪过极其微弱的光亮，一滴泪水毫无征兆地从眼角滑落，没入鬓角的绷带里。他嘴唇又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发出声音，眼睛再次疲惫地合上。
李玄策没有再说话。他只是维持着那个姿势，宽厚的手掌紧紧包裹着那只年轻的手，传递着无声的承诺和力量。窗外，城市的灯火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执着地亮着，像散落在地上的星辰。仪器的滴答声，如同心跳，在这寂静的病房里规律地响着。
长夜依旧深沉，望不见尽头。但就在这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在这冰冷的病房中，在两只紧握的手之间，在那窗外不屈的灯火里，在那仪器屏幕上稳定跳动的绿色光点中，一点微光，倔强地亮着。它微弱，却足以刺破绝望；它渺小，却承载着生命最沉重的份量，照亮着守护者脚下永不停歇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