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雪梅看着他的背影，气得说不出话。
沈梦茵拍了拍她的肩膀。
“别跟他一般见识了，咱们也去吃饭吧。”
覃雪梅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走，去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咱们必须把这片树种活，种得漂漂亮亮的，绝对不能让石工他们看扁了咱们！”
沈梦茵也用力地点头，两人并肩跟上，决心要用行动，来改变石末对她们的看法。
食堂里，饭菜的香气总算驱散了些许白天的疲惫。
大铁盆里盛着白菜炖土豆，上面飘着几点珍贵的油花，旁边是黄澄澄的窝窝头。
隋志超端着饭盆，眼睛却没看饭，直勾勾地盯着食堂门口趴着的两条大狗。
一条黄的，一条黑的，懒洋洋地甩着尾巴，看着人来人往，一点也不怕生。
“嘿，哥们儿，这旺财和小六在坝上，抓过兔子野鸡啥的吗？这要是抓到了晚上加个菜，美滋滋啊！”
隋志超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一个正在埋头干饭的后勤队队员。
那人是魏富贵，闻言抬起头，嘴里还嚼着窝窝头，含糊不清地说道：“这可是石工亲手训出来的猎犬，打猎是把好手！”
“野兔子，傻狍子，碰上了基本跑不了。”
隋志超一听，激动得一拍大腿。
“那咱们啥时候也能跟着开开荤啊？”
魏富贵摇了摇头，指了指窗外光秃秃的山坡。
“想啥呢！这打上来的野味，可不是给咱们现在吃的。”
“你以为这坝上是菜市场啊，想吃啥有啥？到了冬天，大雪封山，补给车几个月都上不来一趟，那时候别说肉了，土豆白菜都得省着吃。”
“这些野味，都得熏成肉干存起来，留着过年或者断了补给的时候应急救命呢！”
旁边的后勤队大队长赵天山也听见了，端着饭盆坐了过来，往嘴里扒拉了一大口饭。
“小子，别把这想得太好了。”
他声音粗粝，带着一股子风沙味儿。
“这塞罕坝，以前是皇家猎场，那会儿是野兽遍地跑。现在呢？风吹草地见牛羊？那是歌里唱的！咱们这是风吹石头跑，连棵能挡风的树都没有，动物比人还精，早跑光了。”
赵天山用筷子指了指远处的山脉。
“就算有，也不是兔子狍子那么简单。”
“这山里，有狼，还有熊瞎子！旺财和小六是厉害，可碰上那玩意儿也得掂量掂量。人要是冒冒失失闯进去，是打猎还是送菜，那可就说不准了。”
隋志超脸上的兴奋劲儿瞬间就蔫了，撇了撇嘴。
“得，白高兴一场。”
他泄气地啃了一口窝窝头，觉得嘴里的饭菜都不香了。
石末端着饭盆走过来，往他们这桌一坐，所有人的说话声都小了点。
他没理会隋志超脸上的失望，只是平静地宣布。
“大家快点吃，吃完开个会，总结一下今天的情况。”
“啊？还开会啊？”
隋志超第一个叫唤起来，一张脸拉得老长。
“饶了我们吧！累了一天了，骨头架子都快散了，就想早点回去躺着。”
武延生更是把筷子往饭盆上一摔，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动。
“就是啊！天没亮就起来，天黑了还不让歇，这是要把我们往死里整啊？”
他斜着眼睛看石末，话里带刺。
“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哪是让我们来搞建设的，分明就是想把我们这批大学生给逼走！”
这话一出，食堂里的气氛瞬间就僵住了。
赵天山把饭盆重重往桌上一顿，瞪着武延生。
“你小子放什么屁呢！”
“谁逼你们了？嫌累？我问你，你今天下午挑了几担水？”
武延生脖子一梗。
“我……我挑了多少关你什么事！”
“是不关我事！”
赵天山冷笑，伸手指着不远处正在安静吃饭的孟月。
“可我亲眼看着，人家孟月一个女同志，来回挑水的次数都比你多！你一个大小伙子，脸不红吗？”
“你！”
武延生被说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偏偏又没法反驳，因为赵天山说的是事实。
石末抬起眼皮，淡淡地看了武延生一眼。
“今天第一次，你们的表现，我可以不记入档案。”
“但是，仅此一次。”
“如果再有下次，谁消极怠工，谁煽动情绪，我会一五一十，全部记录下来，将来放到你们每个人的档案里，跟着你们一辈子。”
武延生被石末的眼神看得心里有点发毛，但嘴上却不肯服软，反而被激出了一股邪火。
他梗着脖子，用一种阴阳怪气的语调说。
“记呗，你随便记！”
“档案算什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知道以后是什么样？”
“别忘了，我们以后都是要当领导的，说不定哪天，就成了你的领导了！”
这话说得又蠢又狂，连隋志超都觉得有点过了，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角。
石末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好啊。”
“我等着。”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比任何重话都更有力，噎得武延生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武延生，你太过分了！”
覃雪梅实在听不下去了，站了起来，清秀的脸上满是怒气。
“你一天到晚就想着当领导，可你连最基本的活儿都不愿意干！你凭什么当领导？”
“就凭你这张嘴吗？”
武延生被同伴当众指责，脸上挂不住了，猛地站起来，指着覃雪梅。
“我怎么了？我这是为大家着想！”
“这么干下去，人都要累垮了，还谈什么建设？”
“我是为大家争取合理的休息时间！”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角落里，一直闷头吃饭的那大奎也忍不住开了口，他放下窝窝头，瓮声瓮气地反驳。
“你就是嘴皮子利索！真到了干活的时候，你比谁都躲得远！”
“你那是为大家着想吗？你就是自己想偷懒！”
石末赞许地看了一眼那大奎，然后目光重新落回武延生身上。
“那大奎说得对。”
“你们是大学生，是国家的栋梁，但栋梁也不是天生就长成的，也要经历风雨。”
“机关里那些条条框框，把你们的锐气都磨没了，来这里，就是让你们重新接接地气，好好锻炼一下。”
他站起身，环视了一圈所有大学生。
“不吃这份苦，不流这份汗，塞罕坝这片林海，靠嘴皮子是恢复不起来的。”
石末的话让在场的许多人都低下了头。
武延生站在那里，脸色变幻不定，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围人的目光让他感觉自己像个小丑。
最终，他只能恶狠狠地瞪了石末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却又夹杂着深深的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