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老王是在2015年的丰都码头认识的。
我当时刚从鬼城景区出来，那时候天已经快黑了。我手里捏着张阴阳界的门票，正想找车离开。
石阶上蹲着个人，背驼得很厉害，手里拿着杆旱烟抽着。
这个人就是老王。我当时本来没打算理他。他突然开口，吓我一跳。
“这票，没得用的。”可能是因为刚抽了旱烟，他说话的声音有点哑，“真正的阴阳界，在名山背后的老路上头。”
后来我才知道，老王是本地名山脚下沙湾村人。
他年轻时在鬼城做过挑夫，后来景区修了缆车。他就常在码头转悠，靠着给游客当向导混口饭吃。
那天晚上，我和他并排坐在石台上各抽各的烟。
他给我讲了好些关于丰都的事，有些能对的上史料，有些史料上没有。说这些的时候他眼睛半眯着，听得我后脖子发麻，全身凉飕飕的。
“最早出怪事是在1983年。”老王磕了磕烟灰，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闪了几下，
“那年景区翻修奈何桥。工人一镐头下去，从桥底刨出个木匣子。打开一看，里头整整齐齐码着三顶黑帽子。帽檐上绣着白字，看着像字。”
当时负责施工的是四川来的工程队，领头的姓赵，是个倔脾气。赵队长觉得这帽子晦气，当场就让民工扔到江里去罗。哪想到，当天后半夜，工棚里就炸了锅。
“头一个遭的是王老五。”老王啐了口唾沫，“他说他半夜醒过来，就见床边站着三个黑影，穿的皂色衣裳，脸是青的，手里还拿着铁链子，铁链子哗啦啦响。那三个就直勾勾盯着他，一句话不说，王老五吓得浑身发抖，第二天就卷铺盖跑了，工钱都没敢要。”
接着出事的是刘哑巴。他不会说话，但会比划。那天早上他指着自己的脖子，又指着门外，急得直比划。突然就瘫在地上抽搐，嘴里白沫子直流。送到医院怎么查都查不出毛病。
后来工友们帮他请了个端公（当地对道士的称呼），端公说他是被掐了脖子，因为他前一晚偷拿了木匣子里帽子上的缨子。
“端公在工地摆了个坛，烧了纸钱，又把飘回来的三顶帽子从江里捞上来，供在坛上。第二天一早，刘哑巴就好了，能下地干活了。”老王顿了顿，烟杆在石阶上磕了磕，“但赵队长偏不信这套，说这是封建迷信，把端公轰赶走了。”
结果呢？第三天，就轮到赵队长自己出事了。
“他被发现吊死在还没修好的奈何桥上。”老王的声音压得很低，“脖子上有两道勒痕，一道是绳子的，另一道是指印，青黑色的，五个指头印的特别清楚。最邪门的是，他脚下的石板上，用血写了个字。”
工程队当天就卷铺盖走了，剩下的活儿交给了本地施工队。
本地的工人讲规矩，每天开工前先往奈何桥方向烧三炷香，之后倒真没再出事。那三顶帽子后来被送到丰都县文管所，90年代初文管所失过一次火，帽子就不见了，档案里只留了张黑白照片。
1990年鬼国神宫建成，那会儿算是当时丰都最气派的景点。里面塑了上百个鬼神像，阎罗王、判官什么的都有，还有各种酷刑模型，用电控着会动会叫，看着挺吓人的。
“但游客不多。”老王咧嘴笑了笑，本地人一般不去，说里面阴气重。
第一个说听见鬼哭的是售票员张翠兰。她在神宫门口卖票，值夜班的时候总说听见里面有人哭，呜呜咽咽的，听声音像是个女人。
“一开始没人信，”老王说，“神宫晚上锁得严实，钥匙只有保卫科有。保卫科的人去查了好几回，啥都没发现，就说她是听错了，可能是风声。”
直到1992年夏天，出了件事。
有个外地来的旅游团，导游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叫小李，胆子特别大。游客走后，他跟张翠兰打赌，说要在神宫里面待一夜，证明没鬼。
“他是晚上十点进去的，”老王拿手指比划着十，“保卫科的人锁了门，在外面守着。凌晨一点多，里面突然传出尖叫，是小李的声音，还夹杂着女人的哭声，特别凄厉。”
保卫科的人赶紧开门进去，小李瘫在十殿阎罗像前，裤子都湿了，嘴里不停地说：“别抓我，我没做坏事。”
后来等小李缓过劲以后。说他自己刚要睡着，就听见有个女人在耳边哭，说自己是被冤枉的，死得惨。他睁眼一看，楚江王的塑像旁边站着个穿红衣的女人，头发很长，遮住了脸，正往他这边飘。
“他吓得扭头就跑，那女人一直追，追到阎罗王像前，突然不见了。”老王往景区方向瞥了一眼，“后来小李被送回了老家，听说疯了，见到红衣服女人就躲。”
这事之后，神宫晚上就不对外开放了。但值班的保安还是说，晚上偶尔能听见里面有哭声，尤其是在阴雨天。有个老保安偷偷告诉我，他在巡逻时见到过神宫的窗户上有黑影，就像有人贴在玻璃上，还能看见头发丝。
2000年神宫翻新，拆到楚江王塑像时，发现底座是空的。里面有具女尸，穿着红衣服，烂得只剩骨头了。法医说死了至少十年。看脖子应该是被勒死的。
没人知道这尸体是怎么进去的，老王叹了口气，神宫的地基是石头的，封得严严实实，除非是建的时候就埋进去了。
女尸被火化后，哭声就没再出现过。但楚江王那尊像，后来不管怎么修，总看着比别的像暗一些，像是沾了什么洗不掉的东西。
丰都有个老规矩。过了晚上十二点，就不能走名山背后的老路。那条路以前是通往鬼城的必经之路，后来修了新路，老路就荒了，两边长满半人高的茅草。
2005年有个大学生不信邪，老王说，他叫马亮，从重庆来的，带着相机想拍鬼城夜景。
马亮是晚上十一点多从老路往上走的。他跟民宿老板说，自己要去拍“阴曹地府”的夜景。老板劝他别去，他不听，非说自己是无神论者。
第二天早上，马亮没回民宿。老板报了警，警察在老路上找到了他的相机和背包，但人却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