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惊天动地的大爆炸,不仅炸碎了日军两个大队的血肉之躯,也彻底炸碎了王敬久和桂永清心中最后一点点的犹豫和骄傲。
他们都是行家,都清楚那意味着什么。
那不是简单的埋设炸药,那是对战场地形、对敌人心理、对爆炸力学近乎妖孽般的精准计算和掌控。
这种人,已经不能用常理来揣度。
李默的脸上,依旧是一片沉静。
他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没有强大的外力,根本无法撼动这些黄埔嫡系脑子里根深蒂固的阵地战思想。
现在,他用一场血淋淋的,无比震撼的“烟花秀”,给了他们这股外力。
“王师长,桂总队长。”
“我的要求很简单。”
“从现在起,你们的部队,也放弃主阵地,全员后撤三百米,进入巷战状态。”
“什么?”步话机里,立刻传来了桂永清的惊呼,“李团长,你的意思是,让我们也把城墙让给日本人?”
这个命令,对于一个受过正规军事教育的将领来说,冲击力不亚于让他亲手缴械投降。
“对。”
李默的回答,干脆利落。
“城墙,已经没有守的价值了。它现在,只是一个吸引鬼子炮火的靶子,一个方便他们计算射击诸元的参照物。”
“你们守在那里,就是在用人命,和鬼子的炮弹硬碰硬。而小鬼子,最不怕的就是跟我们换命。”
“可是……”
“没有可是。”李默直接打断了他,语气变得强硬起来,不留丝毫商量的余地。
“你们也看到了,鬼子的人数,是我们的数倍。在开阔地带打阵地战,我们没有任何优势。想活下去,想多杀几个鬼子,就得听我的!”
“只有把他们拖进城里,拖进这些狭窄的,复杂的,我们比他们熟悉一百倍的街道里,我们才有赢的可能!”
步话机那边,陷入了死一样的沉默。
王敬久和桂永清,正在天人交战。
李默没有催促,他知道,这需要时间消化。他换了一种口气,开始给出具体的,几乎是手把手教学的指示,这些信息,全是【陷阱专家】这个技能反馈给他的。
“王师长,你八十七师的左翼,往后四百米,有一家福兴面粉厂。厂区有高墙,地下有巨大的储藏窖,四通八达,可以作为你师的临时指挥部和预备队藏身处。面粉厂的大烟囱,是绝佳的观察哨和狙击点。”
步话机里,传来王敬久粗重的呼吸声。福兴面粉厂!他知道那个地方,可他从来没想过,那个地方还能这么用!
“桂总队长,你那边,右翼后方三百五十米,是三德纺织厂。里面堆积如山的棉花包,是最好的街垒材料,能有效吸收子弹和炮弹破片。厂区的下水道系统,直接连通着秦淮河的暗渠,是一条绝佳的撤退和偷袭通道。”
这一次,连桂永清都说不出话来了。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和一个团长通话,而是在和一个把南京城每一寸土地都刻在脑子里的怪物对话。
这个李默,他到底是谁?
“把你们的部队,化整为零!以班为单位,以排为单位,像钉子一样,给我钉进每一栋楼,每一个街角!工兵,把所有能找到的炸药都利用起来!下水道,水井,民房,任何鬼子可能落脚的地方,都给我变成陷阱!”
李默的声音,像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两人的心上。
“我们的目的,不是守住某一条线,某一个点。而是把整个南京城,变成一个巨大的,吞噬鬼子性命的绞肉机!”
“懂了吗?”
过了许久,步话机里才传来王敬久嘶哑的声音。
“……懂了。”
“李团长,我八十七师,全体官兵,从现在起,唯你马首是瞻!”
紧接着,是桂永清的声音,带着一丝被彻底折服的叹息。
“教导总队,听候李团长指挥!”
“好。”李默挂断了通讯。
他转过身,看着身后那些已经看傻了的钱虎和周耀祖。
“周耀祖。”
“到!团长!”周耀祖一个激灵,猛地挺直了腰。
“从我们团里,挑出三百个老兵,都是打过巷战,机灵点的。分成两队,一队去八十七师,一队去教导总队。他们的任务,不是去打仗,是去当教官!”
“教官?”周耀祖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让一群大头兵,去教那些眼高于顶的中央军精锐?这……这不是开玩笑吗?
“对,教官。”李默嘴角微微一扬,“教他们,怎么打我们孤狼的仗。教他们,怎么用最小的代价,换最多的鬼子命。”
“告诉他们,谁学得快,杀的鬼子多,我李默,亲自给他换新枪,发大洋!”
“是!”周耀祖虽然觉得这事有点离谱,但还是大声应了下来。他现在对李默,已经是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
“钱虎!”
“默爷,我在!”钱虎咧着大嘴,一脸兴奋。
“你带人,把咱们的防区,再扩大一倍!把咱们缴获的那些好东西,都给我用上!我要让小鬼子知道,光华门这块地,他们就算用尸体铺,也铺不过来!”
“好嘞!”钱虎把胸脯拍得震天响。
就在李默有条不紊地布置着一切时。
一阵尖锐的,划破夜空的呼啸声,由远及近。
“是飞机!”一名士兵指着天空,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几架日军的侦察机,像黑夜里的秃鹫,低空掠过光华门的上空。刺眼的探照灯光柱,来回扫视着地面。
伊东政喜,也学聪明了。
在付出惨重代价后,他终于意识到,地面部队的侦察,已经完全失效,只能寄希望于空中。
李默抬头,眯着眼睛看了一眼。
“不用管它,几只苍蝇而已,成不了气候。”
然而,那几架侦察机,却像是发现了什么。它们在第八十七师和教导总队正在后撤的阵地上空,盘旋了许久,才拉高飞走。
一股不祥的预感,在李默心头一闪而过。
……
日军指挥部。
伊东政喜看着刚刚洗出来的航空照片,脸上的表情,先是困惑,随即转为狂喜。
“撤退了!支那人真的撤退了!”
照片上,可以清晰地看到,第八十七师和教导总队的士兵,正在放弃他们经营已久的城墙阵地,向城内退去。
“联队长阁下!”一名作战参谋指着地图,兴奋地说道,“支那人的防线,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他们的侧翼,完全暴露了!”
“他们是想收缩兵力,固守孤狼的那个乌龟壳!”另一名参谋补充道。
伊东政喜死死地盯着地图,因为狂喜,他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他被李默打怕了,光华门那片区域,在他眼里,已经成了魔鬼的领域。他不敢再轻易踏足。
但现在,机会来了!
李默的友军,竟然主动让出了他们的防线!
“命令!”伊东政喜一拳砸在桌子上,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咆哮,“炮兵联队,给我集中所有炮火,对准支那第八十七师撤退后留下的空隙!给我轰!把那里夷为平地!”
“所有步兵!坦克!准备突击!”
“他们不是想学李默打巷战吗?好!我就在他们还没站稳脚跟的时候,从他们的侧面,狠狠地插进去!把他们和李默的部队,彻底分割!然后,一个一个,慢慢地吃掉!”
伊东政喜的脸上,露出了毒蛇般的笑容。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指挥着帝国大军,从侧翼席卷而入,将那些惊慌失措的中国士兵,全部碾成碎片的景象。
这一次,他要一雪前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