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真的停了。
就像一个调皮的孩子,玩累了,突然就没了动静。
那团飘向日军阵地的白色烟雾,在半路上失去了动力,变得迟缓,最后,像一团烂棉花,软趴趴地瘫在两军阵地之间的无人区里,慢慢消散。
日军阵地那边,死一样的沉寂。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沉寂的背后,是谷寿夫那张因为希望落空而变得扭曲的脸。
“默爷,现在怎么办?风停了,那老鬼子会不会来真的了?”钱虎的笑声戛然而止,紧张地问道。
“他会的。”李默的语气,不带丝毫感情,“一个赌徒,在输红了眼之后,会押上一切。”
“那我们……”
“他要来真的,我们就跟他来更真的。”李默的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他以为他手里有王炸,我就让他看看,什么叫同花顺。”
他拿起步话机,按下了通话键。
“王根生。”
“团长!我准备好了!”步话机里,传来王根生兴奋到变调的声音,“辣椒面、硫磺粉,找来的烂轮胎,全给您备齐了!味道,绝了!”
“好。”李默的声音,冷得像冰,“客人既然这么有诚意,那我们就不能怠慢了。”
“上菜!”
“好嘞!”
王根生挂断通讯,转身对着身后几个同样一脸坏笑的老兵一挥手。
“弟兄们!开席了!”
在阵地后方,几个被巧妙伪装成瓦砾堆的地下工事里,十几口巨大的铁桶,正冒着不详的气息。
这些铁桶,是王根生带着工兵连,花了一个小时,用缴获的汽油桶和钢板焊接而成的。
里面,塞满了从各处搜刮来的“猛料”——底层是燃烧缓慢的湿柴和烂轮胎,中间是成捆的,浇了油的辣椒面和硫磺粉,最上面,再盖上一层鬼子自己的发烟筒和催泪弹。
每一个铁桶的下面,都连通着一条碗口粗的管道,这些管道,像毛细血管一样,汇集到几个巨大的,从被炸毁的工厂里拆下来的鼓风机上。
“点火!”王根生一声令下。
几名士兵将点燃的火把,从铁桶顶部的开口扔了进去。
轰——!
铁桶里发出一声闷响,一股黄黑色的,带着刺鼻怪味的浓烟,冲天而起!
“开风机!最大档!”
“呜——呜——呜——!”
几台鼓风机同时开始咆哮,巨大的风力,通过管道,将那十几股浓烟强行“吹”了出来,汇集成一股遮天蔽日的,庞大无比的黄黑色烟龙!
这股烟龙,在没有风的帮助下,依旧顽强地,缓慢地,以一种不可阻挡的姿态,向着日军的阵地,平推了过去!
日军前沿阵地。
一名日军哨兵正紧张地盯着对面的中国阵地,突然,他闻到了一股极其古怪的味道。
有点像烧焦的橡胶,又夹杂着一股火烧火燎的辛辣。
他揉了揉鼻子,刚想开口提醒同伴。
下一秒,他的眼睛就像被撒了一把辣椒面,一股灼热的刺痛感,让他瞬间泪流满面。
“啊!我的眼睛!眼睛!”
他痛苦地惨叫起来,紧接着,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
他的惨叫,就是信号。
那股庞大的黄黑色烟龙,终于抵达了日军的阵地,然后,像决堤的洪水,瞬间将整个前沿阵地,彻底吞没!
“咳咳咳……八嘎!这是什么东西!”
“眼睛!睁不开了!救命!”
“毒气!是支那人的毒气攻击!”
日军的阵地,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士兵们丢下枪,捂着眼睛和喉咙,在地上痛苦地翻滚,哀嚎。
他们从来没有闻过这么霸道的“毒气”。
它不致命,但比致命更折磨人。
那股辛辣、呛鼻、催泪的复合型气味,无孔不入地钻进他们的鼻腔、喉咙、眼睛,甚至是每一个毛孔。
日军指挥部。
谷寿夫正拿着望远镜,等待着他炮兵部队的报告。
他已经下令,只要确定风停了,就立刻发射催泪瓦斯弹,先进行一轮试探。
可他等来的,不是炮兵的报告,而是一阵从前沿阵地传来的,如同地狱般的惨叫和混乱。
紧接着,他就看到,一股庞大的,颜色诡异的浓烟,从中国人的阵地里升起,然后,覆盖了他整整一个大队的前沿阵地。
“纳尼?!”
谷寿夫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
支那人怎么会有“特种烟”?而且,颜色怎么这么奇怪?
“报告师团长阁下!”一名通讯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泪水和鼻涕,一边咳一边报告,“前沿阵地报告……遭到不明‘毒气’攻击!部队……部队已完全失去控制!”
谷寿夫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防毒面具戴上,冲到指挥部外面,一股若有若无的辛辣气味飘了过来,让他也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他终于明白,自己被耍了!
被那个叫李默的家伙,用一种他闻所未闻的方式,给狠狠地羞辱了!
“八嘎呀路!”
谷寿夫气得浑身发抖,拔出指挥刀,对着空气一顿狂劈。
他感觉自己的智商,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也就在日军阵地被这股“生化武器”搅得天翻地覆的时候。
真正的杀招,来了。
“钱虎,周耀祖。”
李默的声音,在步话机里响起,冰冷而又清晰。
“轮到你们了。”
“记住,我们是鬼,不是兵。打了就跑,绝不恋战。”
“是!”
“好嘞!”
两声压抑着兴奋的回答,同时响起。
下一秒,在被浓烟笼罩的战场上,数十个不起眼的,被瓦砾和尸体掩盖住的下水道井盖,被无声地推开了。
一个个头上绑着湿毛巾,只露出两只通红眼睛的“孤狼”士兵,如同真正的地狱恶鬼,悄无声息地,从地下爬了出来。
他们三人一组,五人一队,熟练地利用着烟雾和废墟的掩护,像幽灵一样,潜入了日军混乱的阵地。
一名正在地上翻滚的日军伍长,突然感觉脖子一凉,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摸,只摸到一手温热的液体,然后,世界就陷入了黑暗。
一个日军的机枪掩体里,三名机枪手正被呛得涕泪横流,一枚拉了弦的手榴弹,被悄无声息地从后面扔了进来。
轰!
一声闷响,惨叫声戛然而止。
这样的场景,在整个被浓烟笼罩的阵地上,不断上演。
孤狼的士兵们,将李默教给他们的暗杀技巧,发挥到了极致。
他们不求杀伤多少敌人,只求制造最大的恐慌。
他们用刺刀,用工兵铲,用缴获的南部手枪,在日军的阵地里,掀起了一场无声的,却又血腥无比的杀戮。
日军彻底崩溃了。
他们看不见敌人,只听见身边不断传来同伴的惨叫,和偶尔响起的,沉闷的爆炸声。
他们感觉,自己不是在打仗,而是闯进了一个鬼蜮。
那些支那兵,像是会遁地一样,从任何一个你意想不到的角落里冒出来,收割掉一条生命,然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撤退!撤退!”
“有鬼!这里有鬼!”
恐慌,比任何毒气都可怕。
残存的日军士兵,彻底失去了斗志,他们哭喊着,向后方溃逃,甚至不惜与前来督战的军官发生冲突。
谷寿夫看着眼前这如同闹剧一般,彻底失控的场面,他知道,他精心策划的毒气战,已经彻底破产了。
不,是被对方,用一种更流氓,更无赖的方式,给破解了。
耻辱!
前所未有的耻辱!
一股疯狂的血气,冲上了谷寿夫的大脑。
他一把扯掉脸上的防毒面具,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光华门的方向,那张肥胖的脸,因为极度的愤怒而扭曲变形。
“传我命令!”
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野兽的咆哮。
“所有联队!所有大队!全线出击!”
“我不要战术了!我不要炮火准备了!”
“我要用人,用帝国勇士的血肉,给我碾过去!”
“我要用一场最光荣的,最彻底的万岁冲锋,碾碎那些卑鄙的老鼠!”
“我要亲手!砍下那个李默的脑袋!”
日军的阵地上,响起了凄厉的,代表着决死冲锋的军号声。
数千名,甚至上万名日军,从各个方向涌了出来,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如同红了眼的野兽,朝着李默的阵地,发起了排山倒海般的,决死冲锋!
楼顶上,李默放下了望远镜。
他看着那片从烟雾中涌出的,黑压压的人潮,脸上没有任何意外。
他拿起步话机,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鱼,上钩了。”
“全员准备。开门,迎客。”
“‘盛大欢迎仪式’,现在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