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杨玉格回讯的每一秒，都像在热锅上被慢火煎烤。昆仑系统那看不见摸不着的数据清洗，仿佛能透过冰冷的屏幕，吸走咖啡馆二楼所有的氧气。猴子盯着能耗曲线，眼睛红得像兔子，叶晓洁一遍遍核对着备份的证据链，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我则像个困兽，在房间里踱步，感觉腿上的旧伤都在这种焦灼下隐隐作痛。
就在我感觉神经快要绷断的刹那，我口袋里的日常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一个陌生的，没有任何归属地显示的号码。
这种时候？谁会打来？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我。我示意猴子和叶晓洁安静，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我做梦都没想到会再听到的声音——带着一种死里逃生后的癫狂，混合着刻骨仇恨和某种扭曲快意的声音：
“徐天铭，想知道你父母是怎么死的吗？我在游艇上等你。”
是李国明！
那个应该已经因为突发心肌梗塞死在看守所里的李国明！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击中，瞬间一片空白。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地涌向四肢百骸，带来一种冰火交织的战栗。
他没死？！他一直没死？！那看守所里的尸体是谁？！刘隐他们玩的什么把戏？！
“李……国……明！”我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声音因为极致的震惊和愤怒而扭曲。
“呵呵……没想到吧，小子？”李国明在电话那头发出夜枭般难听的笑声，“老子命硬，阎王爷都不收！想知道你爹妈车祸的真相？来啊！我等你！就你一个人！”
话音刚落，电话被挂断。几乎同时，一条短信进来，只有一个坐标位置，显示在黄浦江上某段水域，附着一艘游艇的名字——海风号。
海风号？！又是海风！临港镇那个酒吧，东升码头那个指向……这个代号像诅咒一样缠绕着我们！
“怎么了天铭？！”叶晓洁看到我瞬间惨白的脸色和剧烈颤抖的手，急忙上前。
“李……李国明……”我喉咙发紧，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他没死……他约我……在游艇……说我父母……”
猴子也惊得跳了起来：“李国明？！诈尸啊？！”
我把手机递给他们看那条短信。叶晓洁的脸色也瞬间变了：“这肯定是陷阱！他们想把你引出去！”
“我知道是陷阱！”我低吼道，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燃烧，父母惨死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与李国明那猖狂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但他提到了我父母！他说他知道真相！”
父母的车祸，一直是我心中最深、最不敢触碰的伤口，也是所有这一切的开端。李国明这个本该死去的人，竟然用这个作为诱饵！
去，还是不去？
理智告诉我，这百分百是刘隐和宋沉锋设下的圈套，目的是在我方注意力被昆仑牵制时，将我单独引出除掉。但情感上，那个关于父母死亡真相的诱惑，像魔鬼的低语，让我无法抗拒。
“不能去！”叶晓洁紧紧抓住我的胳膊，眼神充满了恳求和担忧，“这太危险了！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
“我必须去！”我看着她，眼中布满血丝，“晓洁，那是我爸妈！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哪怕是他骗我，我也要去亲口问清楚！”
我知道这很冲动，很不理智，但有些东西，超越了权衡利弊。
“我跟你一起去！”猴子立刻说道。
“不行！他要求我一个人！”我断然拒绝，“你们留在这里，继续盯着‘昆仑’，等杨玉格的消息！如果我……如果我回不来，至少你们还能继续！”
“天铭！”叶晓洁声音带着哽咽。
“放心，”我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秦叔会在外围策应。我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我没有再多说，迅速检查了一下随身物品，将那个伪装成纽扣的紧急信号发射器紧紧别在衣领内侧，然后头也不回地冲下了楼。
开车前往江边码头的路上，我的大脑一片混乱。李国明的死而复生，父母的死亡真相，还有悬而未决的昆仑危机……所有的事情搅在一起，几乎要将我撕裂。
按照短信提供的坐标，我找到了停泊在偏僻水域的海风号游艇。它静静地浮在昏暗的江面上，像一头蛰伏的怪兽。
我深吸一口气，独自登上了游艇。
甲板上空无一人，只有江风呼啸。我沿着通道走向亮着灯的主舱。
推开舱门，里面的景象让我瞳孔一缩。
李国明果然在那里！他穿着不合身的船员服，头发凌乱，眼窝深陷，但眼神却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亢奋光芒。而在他旁边，优雅地坐在沙发上，端着一杯红酒的，竟然是麦伦资本的Lisa刘！
她怎么会在这里？！她和李国明是一伙的？还是……
Lisa看到我，脸上露出一个无可挑剔的、却冰冷没有任何温度的笑容：“徐先生，真是不该来的地方。”
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还是警告？
我没空深究她的立场，目光死死锁定在李国明身上：“李国明！我爸妈到底是怎么死的？！”
李国明神经质地笑了起来，声音沙哑而刺耳：“怎么死的？哈哈哈！你猜啊？猜了这么多年，不是很能耐吗？”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指着自己的鼻子，表情扭曲而得意：“是我！是我在你的好爸爸好妈妈的车上动了手脚！刹车片！我让人磨薄了关键部位的刹车片！只要连续几次急刹，就会过热失效！哈哈哈！那场完美的意外！是不是很高明？！”
轰——！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这个恶魔亲口承认，那股毁灭性的愤怒和悲痛还是如同海啸般瞬间将我吞没！眼前一阵发黑，父母生前最后的身影和车祸后扭曲的残骸画面交替闪现！
“我杀了你！！！”
理智的弦彻底崩断！我咆哮着，像一头失控的野兽，朝着李国明猛扑过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撕碎他！为爸妈报仇！
李国明被我扑倒在地，我骑在他身上，拳头如同雨点般落下，疯狂地砸向他的脸、他的身体！所有的谋划，所有的布局，在这一刻都被最原始、最暴戾的复仇欲望取代！
“啊！救命！”李国明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徒劳地用手抵挡着。
“天铭！住手！”一个熟悉而严厉的声音突然在舱门口响起。
是二叔！他带着两个秦叔的人赶到了！他们显然一直跟着我，或者收到了秦叔的消息。
二叔冲上前，用力将几乎失去理智的我从李国明身上拉开。他的力气很大，眼神里充满了痛心和一种更深沉的愤怒。
“放开我！二叔！让我杀了他！他杀了爸妈！”我挣扎着，嘶吼着，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毫无形象可言。
“冷静点！天铭！”二叔死死按住我的肩膀，声音如同磐石，“杀了他有什么用？！他只是一个执行命令的棋子！一条被推出来送死的狗！真正下令的，是那个藏在最深处的丞相！你杀了他，就永远别想知道真正的幕后黑手是谁！”
丞相！
这两个字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我燃烧的怒火上，让我瞬间打了个寒颤。
对啊……李国明……他哪有那个胆量和能力独自策划这一切？他只是一个被利用、被抛弃的卒子！
我猛地转头，看向瘫在地上，鼻青脸肿、瑟瑟发抖的李国明，他眼神里的疯狂褪去，只剩下恐惧和绝望。
再看向旁边依旧优雅端坐，仿佛在看一场闹剧的Lisa刘，她嘴角那若有若无的弧度，像是在嘲讽我的失态。
还有那个一直隐藏在刘隐、宋瑞国背后，如同幽灵般的丞相……
二叔说得对。杀了李国明，除了宣泄一时的愤怒，毫无意义，甚至可能正中了丞相的下怀，让他彻底切断这条线索。
我剧烈地喘息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在颤抖，但大脑已经开始重新运转。
李国明是饵，我是鱼，而钓鱼的人，是丞相。他想用李国明的命和我父母的真相，引我上钩，甚至可能想借我的手杀掉李国明这个已经暴露的弃子。
好狠的算计！
我慢慢站直身体，抹了一把脸上的污迹，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锐利，看向李国明：“丞相是谁？”
李国明恐惧地缩了缩脖子，眼神躲闪：“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都是刘管家……不，是上面直接下的指令……我只负责执行……”
上面？直接指令？
线索似乎又指向了瑞士那个庄园。
就在这时，游艇猛地晃动了一下，窗外传来快艇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
“警察！里面的人不许动！”扩音器的声音透过江风传来。
警方？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Lisa刘脸色微变，立刻站起身，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然后迅速朝着游艇后舱走去，身影很快消失。
李国明则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连滚爬爬地朝着舱门方向喊：“救我！警察救我！我自首！我什么都交代！”
二叔对我使了个眼色，低声道：“我们先走，这里交给警方。”
我们迅速从游艇另一侧放下小艇，在夜色和江雾的掩护下，悄然离开。
回到车上，我瘫在座椅里，浑身脱力，像是刚打了一场生死架。父母死亡的真相虽然残酷，但至少不再是悬而未决的谜团。李国明没死，反而成了指认丞相的活证，虽然他知道的恐怕也很有限。
但丞相的阴影，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沉重地压在我的心头。
这个隐藏在层层迷雾后的敌人，不仅操控着庞大的犯罪网络，掌握着昆仑这样的超级系统，还能轻易玩弄生死，将李国明这样的人当作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