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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鞭撕裂空气的尖啸,如同毒蛇吐信,在李铮头顶炸响!

刀疤脸看守那张布满狞笑的疤痕脸在昏暗光线下扭曲变形,眼中闪烁着猫戏老鼠般的残忍快意。高高扬起的鞭影带着死亡的阴影,眼看就要狠狠抽在李铮单薄的脊背上!

避无可避!

李铮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求生的本能让他猛地向侧面翻滚!

“啪嚓——!”

鞭梢带着恶风,狠狠抽在他刚才跪坐的位置!冰冷的泥浆混合着污雪猛地炸开,溅了他满头满脸!火辣辣的痛感从脸颊传来,一道细小的血痕被鞭梢的倒刺带起。

“躲?!小崽子还敢躲?!”刀疤脸看守的暴怒被彻底点燃,他如同被激怒的野兽,咆哮着向前一步,手中的皮鞭再次高高扬起,这一次,力道更猛,角度更刁钻,直取李铮的脖颈!这一鞭若是抽实,足以撕裂他的喉咙!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浓重地笼罩!李铮瞳孔骤缩,身体因极度的恐惧和刚才的翻滚而失去平衡,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带着倒刺的鞭影在视野中急速放大!他几乎能闻到鞭梢上沾染的血腥和死亡气息!

完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住手!”

一声如同闷雷般的暴喝,裹挟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猛地从洼地入口方向炸开!那声音洪亮、沉浑,带着草原人特有的粗粝,瞬间压过了看守的咆哮和洼地的死寂!

刀疤脸看守挥鞭的动作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硬生生僵在半空!他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转为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猛地扭头看向声音来源。

李铮也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浮木,心脏狂跳着循声望去。

只见洼地入口的木栅栏处,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如同铁塔般矗立!来人穿着比普通匈奴骑兵更为精良的皮甲,外罩厚实的狼皮大氅,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能感受到那股剽悍逼人的气势。他约莫二十出头,脸庞轮廓如同刀劈斧凿,棱角分明,一双眼睛在浓眉下亮得惊人,此刻正冷冷地扫视着洼地,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最终定格在举着鞭子的刀疤脸看守身上。

他身后,还跟着两名同样身材壮硕、神情冷峻的匈奴骑兵。

是巴图!那个曾被他无意中救下、后来在贵族围猎中又被他用分队战术间接解过围的匈奴少年勇士!短短时日,他身上的气势已截然不同,不再是那个底层战士,更像是一位初露锋芒的悍将!

洼地里死一般的寂静。所有的奴隶都蜷缩得更紧,连大气都不敢喘。看守们也都停下了动作,敬畏地看着入口处那高大的身影。

刀疤脸看守脸上的横肉抽搐了几下,迅速收起鞭子,挤出一个极其谄媚又带着惶恐的笑容,小跑着迎了上去,腰几乎弯成了九十度:“巴…巴图百夫长!您…您怎么亲自来了?这…这脏地方…”

巴图根本没有理会看守的谄媚,他那锐利如鹰的目光越过看守,直接落在了几步之外、瘫坐在泥泞中、脸上带着新鲜血痕、旁边还躺着一具冰冷尸体的李铮身上。李铮此刻的模样狼狈到了极点,破袄沾满污泥,脸颊带伤,眼神里还残留着劫后余生的惊悸。

巴图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眼神在李铮脸上那道鞭痕和旁边李忠的尸体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看向刀疤脸看守,声音冷硬如铁石:“呼衍灼左大将帐下,急缺懂汉话、手脚麻利的牧奴。命我来挑五个。”

他的话语简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左大将呼衍灼!那是匈奴军中仅次于左右贤王的实权大将,军臣单于的心腹重臣!刀疤脸看守脸上的谄媚笑容瞬间僵住,额角渗出了冷汗。左大将要人,他哪敢有半点怠慢?

“是!是!百夫长大人!”看守点头如捣蒜,立刻直起腰,换上一副凶狠的表情,对着洼地里的奴隶们厉声吼道,“都他娘的耳朵聋了?!懂汉话的!手脚麻利的!给老子滚出来!左大将要用你们,是你们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洼地里一片死寂。奴隶们麻木的眼神中掠过一丝波动,但更多的是深深的恐惧。去左大将的牧场?听起来似乎比在这死人坑一样的奴隶营强?但谁都知道,匈奴贵族的牧奴,同样是牛马不如,动辄打杀,甚至可能被当做两脚羊充作军粮!而且,懂汉话?在这匈奴奴隶营,懂汉话有时反而是一种催命符。

刀疤脸看守见无人应声,脸上挂不住,恼羞成怒,手中的皮鞭再次扬起,就要随意抽打几个奴隶杀鸡儆猴。

“他。”巴图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看守的动作。他抬起手,粗糙的手指,隔着几步的距离,精准地指向了刚刚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的李铮。

“还有,”巴图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在洼地奴隶群中快速扫过,又随意点了四个看起来还算壮实、眼神里尚存一丝活气的年轻奴隶,“你,你,你,还有你。就你们五个。”

被点到的四个奴隶脸色瞬间惨白,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而李铮,心脏却猛地一跳!巴图点了他!在这个生死关头!

刀疤脸看守显然没料到巴图会直接点名,尤其是点了李铮这个他刚刚还想“处理”掉的新刺头。他脸上的横肉又抽搐了一下,看向李铮的眼神充满了阴鸷和不甘,但在巴图冰冷的目光注视下,他只能强挤出笑容:“是!百夫长大人慧眼!这几个崽子还算机灵!还不快滚过来!谢过巴图百夫长!”

李铮强忍着脸上的刺痛和全身的酸痛,低着头,踉跄地走到巴图指定的位置。另外四个被点名的奴隶也哆哆嗦嗦地跟了过来,如同待宰的羔羊。

巴图甚至没有再看他们一眼,仿佛只是挑选了几件微不足道的工具。他对着刀疤脸看守冷声道:“人,我带走了。看好你的地方,别整天就知道抽鞭子。” 话语平淡,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威压。

刀疤脸看守腰弯得更低了:“是!是!谨遵百夫长大人训示!”

巴图不再废话,调转马头,对着身后两名骑兵挥了下手:“带走。”

两名骑兵立刻上前,像驱赶牲畜一样,用手中的长矛杆推搡着李铮等五人:“走!快点!别磨蹭!”

李铮被长矛杆推得一个趔趄,他最后看了一眼污水坑边,李忠那被破草席半掩着的、冰冷的尸体,心中默念了一句:“忠伯,我走了。” 然后,他咬紧牙关,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深一脚浅一脚地,跟随着巴图高大的背影和匈奴骑兵的押送,踉跄地走出了这片弥漫着死亡和绝望气息的洼地奴隶营。

冰冷的夜风如同刀子刮在脸上新鲜的鞭痕上,火辣辣地疼。但李铮的心中,却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名为“生”的火焰。虽然前路依旧是未知的凶险,但至少,他暂时逃离了刀疤脸看守的魔爪,也远离了那个随时可能被丢进埋尸坑的绝境。

冰冷的夜风如同无数根钢针,穿透李铮单薄的破袄,扎进骨头缝里。脸上的鞭痕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处。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巴图高大的黑马后面,行走在无垠的、被冰雪覆盖的荒原上。

押送他们的两名匈奴骑兵骑着马,一左一右,如同监工,手中的长矛偶尔不耐烦地戳在他们背上,催促着速度。另外四个被选中的奴隶同样面无人色,佝偻着身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眼神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恐惧。

巴图策马走在最前面,厚重的狼皮大氅在寒风中微微摆动。他背脊挺直,如同一杆标枪,沉默得如同一块移动的岩石。自始至终,他没有回头看过李铮他们一眼,仿佛身后跟着的只是几件会移动的行李。

荒原死寂。只有马蹄踏碎冻土的“咯吱”声,奴隶们粗重艰难的喘息声,以及寒风掠过枯草的呜咽。铅灰色的天空低垂,稀疏的星子散发着冰冷的光芒,映照着这片苍茫死寂的大地。

李铮努力调整着呼吸,节省着每一分体力。怀里的半块残玉、染血的烽燧布卷和那块救命的黄芩根茎,随着他的步伐硌在胸口,提醒着他刚刚经历的惊心动魄和身上背负的秘密。李忠临死前的警告——“玉…招祸…藏好…阿史那…在找”——如同警钟,在脑海中反复回响。

他悄悄抬眼,看着前方巴图那沉默而高大的背影。这个年轻的匈奴百夫长,为什么会点名要他?是巧合?还是认出了他?在围猎场那次,巴图被猛兽围困,是他情急之下用分队诱敌的战术引开了部分野兽的注意力,间接帮巴图解了围。但那次混乱中,他只是一个不起眼的侍从,巴图应该没看清他的脸,更不可能知道他的名字。难道是因为他懂汉话?左大将呼衍灼需要懂汉话的牧奴?这理由似乎也说得通。

但无论如何,巴图的出现,无疑是在鬼门关前拉了他一把。这份情,李铮默默记下了。在这弱肉强食的草原,任何一丝善意(无论有意无意)都弥足珍贵。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李铮感觉双腿已经麻木得失去知觉,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前方的黑暗中,终于出现了大片的、跳动的火光和嘈杂的人声。

一片规模远比奴隶营庞大、秩序也森严得多的营地出现在视野中。营地外围是粗大的木桩和荆棘围成的坚实栅栏,上面悬挂着更多的兽头骨和象征不同部落的图腾旗。营门处有持着火把、挎着弯刀的精锐骑兵守卫。营地内,成片的营帐如同匍匐的巨兽,中央区域矗立着几座格外高大、装饰着狼头和鹰羽的华丽大帐,显然是贵族的居所。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单纯的恶臭,而是混合着牲口粪便、皮革鞣制、篝火烤肉以及马匹汗液的复杂气息。

这里,就是左大将呼衍灼的营地!匈奴王庭之下,最强大的军事集团之一的核心!

守卫显然认得巴图,见到他策马而来,立刻恭敬地行礼放行。巴图带着他们穿过营门,进入营地内部。营地里道路相对规整,不时有全副武装的匈奴骑兵小队巡逻而过,冰冷的眼神扫过被押送的李铮等人,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一些穿着相对整洁皮袍的匈奴妇孺在帐篷间走动,好奇地打量着这几个新来的、如同乞丐般的汉人奴隶。

与奴隶营的绝望死寂不同,这里充满了粗犷的生命力和一种森严的等级压迫感。

巴图没有停留,策马径直穿过外围的营帐区,朝着营地西北角的方向行去。越往那边走,空气中牲口的膻臊味就越发浓重。很快,一片用简易木栅栏围起来的巨大区域出现在眼前。

栅栏内,是黑压压一眼望不到边的牛羊!牛群低沉地哞叫着,羊群发出咩咩的嘈杂声。刺鼻的牲畜粪便气味扑面而来。栅栏边缘,搭建着一些极其低矮简陋、如同地窝子般的窝棚,用树枝、草席和破毡布勉强搭成,勉强能容人蜷缩进去。这里,就是牧奴们居住和看守牛羊的地方。

巴图在牧区边缘勒住马。他指着那片简陋的窝棚,对押送的骑兵用匈奴语简短地命令了几句。骑兵立刻粗暴地推搡着李铮等五人:“滚进去!最东边那个窝棚!以后那就是你们的狗窝!”

李铮被推得踉跄几步,和其他四个奴隶一起,被驱赶着走向那片散发着浓烈膻臊和霉味的简陋窝棚区。巴图自始至终没有再看他们一眼,仿佛任务已经完成。他调转马头,朝着营地中央那片华丽的帐篷区,策马而去,很快消失在营地的灯火和人影中。

牧奴的窝棚比奴隶营的角落更加不堪。最东边那个所谓的“窝棚”,其实就是在地上挖了个浅坑,上面用几根歪歪扭扭的树枝撑起一张破败不堪、满是窟窿的毡布,勉强能遮挡一点风雪。窝棚里弥漫着浓重的霉味、汗臭和牲畜粪便的气息,地面冰冷潮湿,连一根干草都没有。

李铮和其他四个奴隶蜷缩着挤了进去。空间狭小得几乎无法转身,五个人只能紧紧贴在一起,用彼此的体温勉强抵御着无孔不入的严寒。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咳嗽声。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疲惫、恐惧和对未来的茫然。

不知过了多久,窝棚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一个粗嘎的、带着浓重匈奴口音的汉话骂声:“新来的汉狗!死出来!领你们的‘饭’!”

饭?这个字眼让窝棚里死气沉沉的奴隶们眼中瞬间燃起一丝微弱的渴望。

李铮挣扎着,和其他人一起爬出低矮的窝棚。外面站着一个身材矮壮、满脸横肉、穿着油腻皮袍的匈奴监工。他手里拎着一个散发着馊臭味的木桶,里面是半桶黑乎乎、粘稠得如同泥浆般的东西,上面漂浮着几根可疑的草茎和麸皮。

“一人一勺!别抢!抢了也没用,就这点猪食!”监工骂骂咧咧,用一把同样肮脏的木勺,从那恶心的糊糊里舀起一小勺,粗暴地倒进一个奴隶颤抖着伸出的破碗里。那糊糊散发着难以形容的酸馊恶臭。

轮到李铮时,他默默地将自己那个豁了口的破陶碗递过去。冰冷的糊糊落入碗中,分量少得可怜。他低头看着碗里这黑乎乎、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食物”,胃里一阵翻腾。这比他之前在奴隶营吃的掺麸皮的黑饼还不如!这根本就是泔水!

但他知道,不吃,就会死。他强忍着恶心,用冻僵的手指抓起碗,闭上眼睛,如同吞咽毒药般,将那冰冷、粘稠、酸臭的糊糊灌进喉咙里。一股难以形容的怪味瞬间充斥口腔,他差点当场呕吐出来,只能死死捂住嘴,强迫自己咽下去。

另外四个奴隶也和他一样,表情痛苦地吞咽着这“猪食”。监工看着他们狼狈的样子,发出一阵粗野的嘲笑,拎着木桶骂骂咧咧地走向下一个窝棚。

冰冷的“食物”下肚,非但没有带来暖意,反而让胃里更加难受。李铮和其他人默默爬回那个散发着恶臭的窝棚,重新蜷缩起来。寒冷、饥饿、疲惫和恶心的感觉交织在一起,折磨着每个人的神经。

黑暗中,一个压抑着恐惧的年轻声音颤抖着响起,是和李铮一起被带来的一个奴隶:“左大将…呼衍灼…我…我听以前的老人说过…他…他手下的牧奴…死得最快…冬天…冻死饿死…夏天…累死病死…还有…还有…”他的声音带着哭腔,不敢再说下去。

窝棚里陷入一片更深的死寂。死亡的阴影,并未因为离开奴隶营而消散,只是换了一种形式,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缠绕着他们。

李铮靠在冰冷的泥壁上,怀里那半块残玉的棱角硌得他生疼。他闭上眼睛,李忠临死前那恐惧的警告和阿史那在流民群中那玩味而冰冷的目光,交替在脑海中闪现。

玉…招祸…

阿史那在找…

左大将呼衍灼…暴虐的牧奴生涯…

他缓缓睁开眼,黑暗中,他的眼神却异常清明,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锐利。他不能再像在奴隶营那样被动等死了。他必须活下去,必须弄清楚这块玉的秘密,也必须…为李忠,为云中李家,为这具身体的原主,做点什么!

他需要力量,需要机会,需要…了解这个营地,了解呼衍灼,了解阿史那!而这片庞大的、无人重视的牧区,或许,就是他唯一能抓住的起点。

刺骨的寒冷如同无数细密的针,持续不断地扎进骨髓深处。窝棚里弥漫的牲口膻臊和霉味混合着身边奴隶身上散发的汗臭体味,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污浊气息。胃里那点冰冷的、如同泥浆般的糊糊还在翻腾,带来阵阵恶心和虚浮的无力感。

但李铮的精神却异常清醒。他靠在冰冷的、带着湿气的泥壁上,强迫自己忽略身体的痛苦和环境的恶劣,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耳朵上。

窝棚外,寒风依旧在呜咽,但更清晰的是牧区里的各种声音:牛羊不安的骚动和低鸣,远处监工偶尔响起的呵斥和皮鞭声,以及……隔壁窝棚传来的、压抑而模糊的交谈声。那是匈奴语,语速很快,带着浓重的口音。

李铮凝神细听。得益于在奴隶营的几个月,以及原主残留的一些语言本能,他勉强能捕捉到一些零碎的词汇:

“…今年的雪…太大了…”

“…东边…草场…冻死了不少…”

“…该死的汉狗…手脚慢…明天…鞭子…”

“…左大将…心情不好…单于庭…催缴的牛羊…不够数…小心点…”

催缴的牛羊不够数?李铮心中一动。看来这个冬天异常寒冷,牧群损失不小,连呼衍灼这样的实权大将都感到了压力。这对牧奴来说无疑是噩耗,意味着更重的劳役和更严苛的惩罚。但…压力之下,是否也会产生缝隙?

他正思索着,窝棚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几声粗鲁的匈奴语呵斥。窝棚口的破毡布猛地被掀开,一股更凛冽的寒风灌了进来,让蜷缩的奴隶们齐齐打了个寒颤。

一个穿着厚实羊皮袄、身材敦实、脸上带着冻疮的匈奴监工出现在窝棚口,手里拎着一盏昏暗的羊角风灯。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了窝棚内几张惊恐的脸。

监工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在几个奴隶脸上扫过,最终落在了李铮身上。他皱了皱眉头,用生硬的汉话喊道:“新来的!叫‘泥巴’那个!出来!”

李铮的心猛地一沉。又找他?难道刀疤脸看守的手还能伸到这里?还是…巴图那边有什么变故?他强压下心中的不安,挣扎着从人堆里爬起来,低着头,嘶哑地应道:“小…小的在。”

监工不耐烦地招招手:“快点!磨蹭什么!西边三号羊圈!有只母羊难产!老牧奴扎克鲁那个老废物搞不定!你!过去帮忙!要是羊羔死了,看老子不扒了你的皮!”

难产的母羊?帮忙?

李铮愣住了。他一个刚来的奴隶,懂什么给羊接生?

“大…大人…小的…小的不会…”他下意识地辩解。

“废什么话!”监工眼睛一瞪,手中的鞭子虚抽了一下,发出爆响,“扎克鲁说新来的汉狗里面可能有人懂点汉人的草药!少啰嗦!立刻滚过去!羊羔保不住,今晚你们几个都别想有饭吃!”

昏黄的灯光下,监工的脸显得格外凶狠。另外四个奴隶惊恐地看着李铮,眼神里充满了哀求,仿佛他的生死直接关系到他们今晚能否吃上那口“猪食”。

李铮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根本不懂兽医,更别说给难产的母羊接生!这分明是把他往火坑里推!失败的结果,轻则一顿毒打,重则可能真被活活打死!

但监工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和扬起的皮鞭,让他明白自己没有选择。他只能硬着头皮,嘶哑地应道:“…小的…这就去…”

他跟着监工,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散发着恶臭的窝棚,重新踏入刺骨的寒风和漆黑的夜色中。监工手里的羊角风灯只能照亮脚下很小一片区域,昏黄的光晕在无边的黑暗中摇曳,如同鬼火。

西边三号羊圈离得很远。一路上,监工骂骂咧咧,抱怨着寒冷的天气和难产的母羊。李铮沉默地跟在后面,大脑却在飞速运转。草药?扎克鲁?那个老牧奴为什么会认为新来的汉人奴隶懂草药?难道是因为…李忠?他给李忠敷药的事情,被其他奴隶看到了,传到了这个老牧奴耳朵里?

如果是这样,那这所谓的“帮忙”,很可能就是一个试探!甚至是一个陷阱!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那块救命的黄芩根茎只剩下很小一块了。给羊用?有用吗?羊的生理结构他根本不懂!用错了怎么办?

巨大的压力和未知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他感觉自己正一步步走向一个黑暗的、充满危险的未知漩涡。而漩涡的中心,就是那只难产的母羊,和一个素未谋面的老牧奴扎克鲁。

监工的脚步停在了一个巨大的、散发着浓烈羊膻味的羊圈外。圈里黑压压的挤满了羊,不安的骚动和母羊痛苦的哀鸣清晰地传来。羊圈角落里,一点微弱的油灯光芒下,蹲着一个佝偻的、穿着破烂皮袍的身影,似乎正在焦急地忙碌着什么。

“扎克鲁!人给你带来了!”监工粗声粗气地吼了一声,随即不耐烦地对李铮一推,“滚进去!要是羊羔死了,老子唯你是问!”说完,他竟不再停留,拎着风灯骂骂咧咧地转身走了,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冰冷的寒风卷着羊圈特有的膻臊气,扑面而来。羊圈里,母羊痛苦的哀鸣声更加清晰刺耳。昏黄的油灯光芒下,那个佝偻的老牧奴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了身。

一张布满深刻皱纹、如同风干核桃般的苍老面孔映入李铮的眼帘。浑浊的眼珠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幽深,正一眨不眨地、死死地盯着他!那眼神里,没有丝毫焦急和求助,反而充满了…一种冰冷的审视和…难以言喻的…期待?!

李铮的呼吸骤然一窒!全身的寒毛瞬间倒竖!

这个老牧奴扎克鲁…绝对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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