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池之内，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
赵南彻底沉下心神，摒弃了一切杂念。《青云炼气诀》筑基篇的心法在脑海中自然流转，周身毛孔舒张，贪婪地汲取着池中那琼浆玉液般的精纯灵液。
一股难以形容的清凉感瞬间涌遍全身，随即化为温润的热流，如同母亲最温柔的抚慰，渗透进四肢百骸，五脏六腑，甚至深入骨髓神魂。先前苦战留下的所有暗伤、疲惫、以及多次强行施展秘术留下的细微隐患，在这股温和而庞大的能量冲刷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修复、抚平。
更奇妙的是，这灵液仿佛拥有自身的灵性，并非粗暴地灌注力量，而是在细致地洗涤、梳理、强化。
赵南能清晰地“看”到，自己原本已经颇为宽阔坚韧的经脉，在灵液的冲刷下，再次被一丝丝地拓宽，管壁变得更加晶莹坚韧，甚至泛着淡淡的七彩光泽。灵力在其中奔腾流淌的速度和总量，陡然提升了一个档次！
丹田之内，那原本已颇为可观的本命灵湖，此刻更是如同迎来了暴雨的干旱湖泊，水位飞速上涨，湖面不断扩大，灵液不断汇聚、压缩、提纯。原本还有些虚浮的筑基初期境界，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变得凝实、稳固，并且向着筑基初期的顶峰稳步推进。
但这还不是最大的收获。
最大的变化，来自于道基的深处。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本质上的提升。仿佛原本由沙土垒砌的基座，正在被一点点替换成最坚固的金刚玉石。每一个最微小的灵力单元都变得更加纯净、凝练，与天地灵气的亲和度倍增。赵南甚至有一种错觉，自己与这片天地间的隔阂被打破了少许，日后修炼引气炼气的效率，必将远超以往！
这就是洗髓灵池的真正妙用——洗涤道基，提升潜力！这并非直接提升多少层修为，而是为未来的通天大道，铺就了更加坚实广阔的基石！其价值，远超十件百件强大的法器！
与此同时，《九转金身诀》也在自发运转。那蕴含着无尽生机的灵液，同样对肉身有着极大的滋养功效。赵南能感觉到，自己的骨骼变得更加密致坚硬，血肉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皮肤下的古铜光泽愈发深邃。之前硬抗攻击时留下的一些细微裂纹和暗伤被彻底修复，朝着第二转“金肌玉骨”的境界又迈出了坚实的一步。肉身之力与灵力修为，在这灵池中得到了同步的滋养和提升。
他沉醉于这种每分每秒都在变强的美妙感觉之中，物我两忘。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又或许是许久。
一个平淡的声音打破了池内的寂静，是那天衍宗圣子。
“灵液分三重境：洗筋伐髓，固本培元，问道先天。尔等此刻，不过初涉第一境门槛罢了。”
赵南心中微动，从深层次的修炼中稍稍分出一丝心神。他发现天衍圣子依旧闭目盘坐，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无意识的呓语。但他知道，这话绝不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林风羽周身的剑气微微一滞，随即变得更加凝练，吸收灵液的速度似乎加快了几分，显然听懂了话中暗示，在巩固第一境成果的同时，开始尝试向更深层的“固本培元”境探索。
苏婉儿身周的蓝色水光则荡漾起层层涟漪，气息变得更加圆融内敛，显然也有所领悟。
赵南暗自警惕，这天衍圣子看似好意提醒，实则也是一种无形的施压和掌控，彰显其对灵池的了解远在他们之上。但他不得不承认，这话确实点醒了他。方才他更多的是被动接受灵液的冲刷滋养，却未曾主动去引导和探索灵液的更深层次妙用。
他尝试着将神识沉入道基最深处，去主动引导灵液洗涤那些最细微、最本源的杂质。
这一尝试，顿时发现了不同。
在他的道基最深处，原本以为已经纯净无瑕的灵力本源中，竟然还隐藏着许多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灰色杂质。这些杂质似乎是往日服用丹药残留的丹毒、修炼时吸纳的不纯灵气、甚至是一些心境波动留下的瑕疵，平日里根本无从察觉，却实实在在地影响着道基的纯粹和未来的潜力。
而在灵液那温和却锲而不舍的冲刷下，这些深藏的杂质正在被一点点地剥离、净化、排出体外！
这个过程极其细微，带来的提升也远不如之前经脉拓宽、灵湖暴涨那样明显，但其意义，却更加重大！这是真正意义上的脱胎换骨！
赵南心中震撼，彻底收起了因快速提升而产生的一丝自满，更加沉下心来，引导灵液进行最深层次的洗涤。
池内再次陷入寂静，只有灵液能量流动的微弱嗡鸣和池外持续不断却显得遥远的攻击声。
又过了不知多久，那天衍圣子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
“外界那蠢货，以为凭借一头被污血怨魂污染的劣等域外心魔，就能打破这秉承一方小世界本源而生的灵池屏障，真是痴心妄想。”
赵南心神再次被牵动。域外心魔？司徒厉召唤出来的那恐怖魔物，竟然是这种东西？他记得韩老魔的玉简中似乎提及过，域外心魔无形无质，最擅侵蚀神魂，引动心劫，但从未提过有如此具象化、实力堪比金丹的魔物！而且还是“被污血怨魂污染的劣等”？
林风羽猛地睁开眼，剑气迸发，显然被这话语激起了心绪：“域外心魔？圣子知道那东西的来历？既有克制之法，为何不早说？外面还有我各派同门！”
天衍圣子依旧闭目，语气淡漠：“知其来历，未必便有克制之法。此魔虽劣等，却吸收了此地血祭之力与无尽怨魂，已生异变，实力堪比金丹中期，非我等能敌。至于外面的人...”
他顿了顿，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大道争锋，各有缘法。他们命中有此一劫，能否渡过，看其造化。尔等若不想与他们一同化作魔物资粮，便抓紧这最后时间，能吸收多少，便吸收多少吧。屏障...至多再撑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
这话如同冷水浇头，让刚刚因实力提升而有些振奋的赵南和林风羽瞬间清醒过来。
巨大的危机依然悬在头顶！灵池的庇护并非无限！
林风羽脸色难看，却不再多言，重新闭上眼，疯狂吸收灵液，剑气变得更加急促凌厉。
苏婉儿轻声开口，带着一丝忧虑：“圣子道友，既然此魔是吸收血祭怨魂而生，或许...以净化、清心类的法门或法宝，能对其有所克制？”
天衍圣子这次沉默了片刻，才淡淡道：“理论如此。但需极其精纯的佛门圣力或道家清气，且施术者修为不能相差太远。此地...可有金丹期的佛门高僧或道门真传？”
苏婉儿默然。显然没有。
赵南却心中一动。精纯的雷霆之力乃至阳至刚之物，对邪魔外道亦有克制之效，他的雷法或许能起些作用，但正如天衍圣子所言，修为差距太大！筑基初期与金丹中期，那是天堑鸿沟！更何况他的雷法并非专门的破魔神通。
“除非...”天衍圣子仿佛能看透人心，再次开口，语气中带上了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能引动这灵池本源之力，以整个小世界残留的先天清气，发动一击...或可重创甚至净化那魔物。但此举无异于竭泽而渔，不仅会瞬间抽干灵池，引动者更必遭剧烈反噬，道基受损都是轻的。”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让赵南、林风羽、苏婉儿三人心中同时巨震！
引动灵池本源？！这简直是在拿自己的道途开玩笑！而且，谁来做这个引动者？谁又愿意牺牲这千载难逢的机缘和未来的道途，去救外面那些未必能救下的人？
池内气氛瞬间变得极其微妙和复杂。
天衍圣子此言，看似提供了一个可能的方法，实则更像是一种试探，一种将残酷的选择摆在了台面上。
是只顾自身，抓紧时间吸收灵液，争取在屏障破碎前尽可能提升实力，然后各凭手段逃生？
还是有人愿意牺牲自我，搏那一线渺茫生机？
没有人说话。只有更加疯狂的吸收灵液的声音。
林风羽的剑气中多了几分躁动。苏婉儿周身的水光波动加剧。赵南的心跳也快了几分。
天衍圣子不再言语，仿佛只是随口一提。但他身前那面罗盘转动的速度，似乎悄然加快了一丝。
赵南一边竭力吸收灵液，巩固着飞速提升的修为和越发坚实的道基，一边心念急转。
天衍圣子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他提出这个方法的目的何在？是真的想解决危机，还是另有所图？
牺牲自己救他人？赵南自问并非冷血之人，陈松、楚云飞、张猛等人还在外面生死未卜，他无法坐视不理。但让他轻易牺牲自己的道途...这代价实在太沉重了。他还有母亲要救治，还有大道要追寻，还有韩老魔的期望...
可若屏障破碎，金丹中期的魔物杀进来，他们四人就能安然逃脱吗？几率恐怕微乎其微！
这是一个两难的绝境！
就在赵南心绪纷乱之际，他忽然感觉到，自己那被灵液洗涤得越发纯净坚韧的道基最深处，那枚一直沉寂的玉佩，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传来一丝微不可察的渴望之意。
它...似乎在渴望那天衍圣子所说的...灵池本源之力？
这个发现让赵南心头猛地一跳！
一个大胆的、近乎疯狂的念头，不可抑制地从他脑海中冒了出来。
或许...未必需要彻底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