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书薇捏着那布满裂痕的白瓷茶杯，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
手机屏幕上那些触目惊心的标题和不断刷新的信息流，像无数根冰冷的针，扎进她的眼底，也刺穿了她竭力维持的冷静表象。
包间内，顶级龙井的清香早已被无形的硝烟和某种令人作呕的虚伪气息取代。
赵山河平静地看着她，脸上没有丝毫被当面揭穿的狼狈或怒意。
他甚至慢条斯理地端起自己面前那杯微凉的茶，又抿了一口。茶汤的甘醇似乎能压下喉间翻涌的血腥气和昨夜残留的恶心感。他放下茶杯，杯底与茶台接触，发出轻微的“嗒”声，在死寂的包间里格外清晰。
“门风，又或者你常常提到的家族门楣真的重要吗？”他嘴角勾起一丝极淡、近乎虚无的弧度，眼神却沉静得可怕，如同暴风雨后深邃无波的海面。“书薇，当豺狼环伺，利爪已经撕开你的咽喉，你还执着于用绣花针去讲道理吗？”
他的语气异常平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怠，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寻常事。
“录音是事实，不是伪造。她的誓言，她的算计，她的贪婪，都清清楚楚。我只是让它们在合适的时间，被合适的人听到。”赵山河的目光越过氤氲的茶气，落在林书薇那双燃烧着怒火与失望的墨瞳上，“至于污秽？真正脏的是人心，不是手段。用干净的手去捧污泥，手脏了，污泥还在。我选择把污泥摔在阳光下，让它自己发臭、腐烂，顺便……照亮一下躲在暗处的蛆虫。”
这番近乎冷酷的剖析，让林书薇的呼吸微微一窒。
她无法反驳录音的真实性，白慕婉那淬毒的婚誓犹在耳畔，清晰得令人齿冷。她愤怒的，是赵山河将自己作为诱饵的决绝，是这种玉石俱焚般的狠厉。这完全颠覆了她记忆中那个尚存几分世家子弟矜持与骄傲的赵山河。
“你疯了！”她咬着牙，声音从齿缝里挤出，“为了报复那对狗男女，值得把自己也搭进去？名誉扫地，成为整个圈子的笑柄？这就是你的‘打算’？”
赵山河轻轻向后靠在椅背上，姿态放松，仿佛窗外正上演的章氏股价崩盘和林书薇的怒火都与他无关。他的眼神落在林书薇捏着裂杯的手指上，那细微的颤抖暴露了她内心远不如表面平静。
“我的打算？”他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漠然和掌控一切的笃定，“书薇，你看到的，只是棋盘上刚被吃掉的一颗卒子。章小华和白慕婉，不过是开胃小菜。他们背后牵扯的人，他们吞下去又消化不了的东西，才是正餐。”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聚焦在林书薇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能看进她的灵魂深处。
“至于名誉？”赵山河的嘴角那抹虚无的弧度加深了些许，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在绝对的力量和最终的胜利面前，暂时的污名不过是尘埃。重要的是，谁能活到最后，谁能掌控棋盘。”
林书薇被他这番平静却狂妄至极的言论震住了。眼前的赵山河，陌生得让她心惊。那份深入骨髓的疲惫感下，隐藏着一种近乎非人的冷静和……一种仿佛知晓未来的笃定？
“你凭什么这么笃定？”她逼视着他，试图从他眼中找出破绽，“就凭你手里这点……不堪入耳的把柄？章小华是完了，但白家还没倒，他们背后的……”
“凭我‘知道’。”赵山河打断她，声音依旧平和，却像投入深潭的巨石，瞬间压下了林书薇所有的质疑。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茶台上，目光锐利如鹰隼，牢牢锁住林书薇的双眼。
“书薇，我不仅知道章小华和白慕婉的底牌，”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预言般的重量，“我还知道一些……你林家正在发生，而你或许还被蒙在鼓里的事情。”
林书薇的瞳孔猛地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林家？他怎么会……
“你什么意思？”她的声音瞬间绷紧，所有的怒火和失望都被一种本能的警惕和寒意取代。家族是她绝对的逆鳞。
赵山河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平静地迎着她骤然锐利如刀的目光，缓缓说道：“比如，去年年底，你们在东南亚那个港口物流项目的最终审批，为什么卡在环保署那个姓陈的副署长手里那么久？明明所有指标都达标，林家前期投入了海量资源疏通，最后却功亏一篑，不得不贱卖给当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海通国际’？”
林书薇的脸色瞬间变了！这件事是林家近期的重大挫败之一，被老爷子视为奇耻大辱，内部调查一直在秘密进行，但毫无头绪。外界只知道项目黄了，却不知细节如此详尽！赵山河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连卡在陈副署长这个关键节点都一清二楚？！
赵山河仿佛没看到她剧变的脸色，继续用那种平淡无波、却字字如锤的语调说道：“再比如，上个月初，你们集团财务总监林哲——你那位能干的三堂兄，是不是以‘优化海外资产配置’为由，紧急抽调了一笔数额不小的资金，通过他在维京群岛注册的离岸公司‘星辉资本’，转入了瑞士苏黎世联合银行的一个私人账户？账户尾号……好像是5587？”
“轰——！”
林书薇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让她四肢百骸都瞬间冰凉！
林哲！瑞士银行！5587！
这些信息如同惊雷，在她脑海中疯狂炸响！林哲是她三叔的儿子，能力出众，深得三叔信任，目前掌管着林家部分核心财务和海外投资。抽调资金的事她知道，理由是应对可能的汇率波动，老爷子也点了头。但维京群岛的离岸公司？瑞士的私人账户？尾号？！
这些信息，连林家内部最核心的几个人都未必完全掌握！赵山河一个“外人”，一个“声名狼藉”的“情种”，怎么可能知道得如此精准？！这绝不是道听途说！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被彻底看穿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她死死盯着赵山河，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人。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的不再是情欲或仇恨，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仿佛洞穿了时间迷雾的……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