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
期末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
“栋梁班”的学生们把试卷交上去，动作机械，面无表情。
不说话，不讨论。
一个个飘回宿舍，倒头就睡。
李昂的呼噜声震天响。
赵亚男睡死过去时，脸上还盖着一本《复变函数》。
张勤也一样，沾床就着。
这一觉，睡了整整两天。
第三天早上，张勤被饿醒了。
她晃了晃脑袋，坐起身，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眼。
人，活过来了。
她长长吐出一口气。
脑子里忽然冒出几个名字。
深市。
天工科技城。
许维钧。
项目启动半年多了，她除了开头去了一趟，就再没管过。
许维钧的抱怨电话，从每周一次，到一个多月一次，现在彻底不打了。
不是好兆头。
她甚至能想到那个骄傲的设计师，正穿着雨鞋在泥地里骂人。
不行，得去看看。
还有那两千多个背井离乡的h省工人，是她许诺的工作。
不能当甩手掌柜。
张勤立刻下床，找到楼下的公用电话，给家里拨了过去。
“喂，妈。”
“勤勤！考完了？什么时候回家？”林文静的声音很高兴。
“妈，我暑假可能先不回去了。”
“啊？为什么？”
“我得去一趟深市，项目那边很多事要处理。”
电话那头停了一下。
“行，你自己注意安全，钱够不够？”
“够的。”
“那你……”
林文静话没说完，楼梯拐角探出半个脑袋。
是李昂，顶着一头鸡窝，正准备下楼找吃的。
深市？项目？
他眼睛一下就亮了。
张勤挂了电话，一转身，正好对上李昂发亮的眼睛。
“老大！”
李昂一个箭步冲过来，笑得牙不见眼。
“你要去深市啊？”
张勤皱眉。
“没有，你听错了。”
“老大，这就见外了！”李昂搓着手，“你去看项目，我不得跟着去端茶倒水？”
“我不是去旅游。”张勤面无表情地绕开他。
“我知道我知道！”李昂跟在后面，“我能干活！力气大！能帮你搬砖！还能帮你骂人！”
“不需要。”
“别啊老大！”李昂急了，“我这半年学得多苦啊！人都瘦了！你就当带我出去放放风！”
“滚。”
张勤头也不回上了楼。
李昂看着她的背影，笑容垮了。
不行！老大要单飞！
他眼珠一转，转身冲进隔壁宿舍。
“出大事了！老大要一个人去深市闯天下！不带我们！”
一声嚎，炸醒了半个楼层。
五分钟后。
张勤在宿舍里，被一群睡眼惺忪的同学堵住了。
“老大，不厚道啊！”
“就是！有好事自己独吞？”
“我们也要去！”
“对！我们也要去深市！”
整个宿舍吵成一锅粥。
张勤头疼。
“都给我闭嘴！”她吼了一声。
屋里安静了。
“我再说一遍，”张勤扫视所有人，“我是去工作，不是旅游。你们跟着去，添乱吗？”
“我们能帮忙！”赵亚男推了推眼镜。
“对！我们现在什么都会！”李向阳拍着胸脯。
张勤看着他们，忽然笑了。
“是吗？工程图纸你们看得懂吗？”
“施工规范你们背得下来吗？”
“跟地方部门打交道，你们会吗？”
一连串问题，问得所有人没了声音。
“所以，都老实待着。”张勤挥挥手，“该回家的回家，该留校的留校。”
她关上了门。
门外，李昂一群人面面相觑。
“怎么办？”吕为民问。
“老大铁了心不带我们。”
“我感觉……她可能明天就偷偷跑了。”
李昂一拍大腿。
“走！找校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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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校长的办公室。
他正端着紫砂壶，悠闲地品着大红袍。
这半年可累坏了，总算能清净几天。
“砰——！”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
吴校长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洒了一手。
他“嘶”地一声跳起来，抬头一看，差点气晕。
门口，乌泱泱挤着二十几个人。
正是“栋梁班”那群小兔崽子！
为首的就是李昂。
“你们要干什么？！造反吗？！”吴校长吼道。
“校长！我们申请，组织‘栋梁班’全体同学，前往深市天工科技城，进行暑期社会实践考察！”李昂扯着嗓子喊。
他身后，二十几张嘴也跟着喊。
“对！我们要去考察！”
“理论联系实际！”
“我们不能只待在象牙塔里！”
吴校长感觉又三百只鸭子在围着自己叫唤，头痛欲裂！！
“不许去！”他一拍桌子，“都给我滚回去！”
“校长，这是为了学习！”
“校长，我们保证不惹事！”
“校长，您就批了吧！”
二十几个人围着他，你一言我一语，吴校长完全插不进去话！
“我告诉你们！谁再多说一句，这学期学分全部作废！”他放出大招。
没人怕。
“校长，院士的课我们都扛过来了，还怕学分？”李昂一脸无畏。
“就是！大不了重修！”
吴校长彻底没辙了。
他看着这群油盐不进的学生，一个头两个大。
让他们自己去？不行！能把天捅个窟窿！
不让他们去？他们能把他烦死！
吴校长捂着额头，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最后，他抓起电话。
“方胜利！丁玉！你们两个！现在！立刻！马上！滚到我办公室来！”
十分钟后。
一脸茫然的方胜利和丁玉老师，站在了办公室里。
吴校长指着那群学生，又指着两位老师，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给你们个任务！”
“带上他们！爱去哪儿去哪儿！”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沓现金和一张批条，“啪”地拍在桌上。
“经费！我批了！”
“你们现在立刻，马上！全部离开我的办公室！”
现场一片安静。
下一秒。
“校长万岁——！”
李昂第一个欢呼起来。
整个办公室瞬间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吴校长无力地挥了挥手，瘫倒在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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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里。
张勤正在利索的收拾行李，准备今晚摸黑走。
宿舍门被一脚踹开。
李昂高高举着那张盖着红印的批条，冲了进来。
“老大！惊喜！”
“我们全班，都要跟你去深市啦！”
他身后，方胜利和丁玉老师，带着一脸茫然跟了进来。
张勤看着那张批条，又看了看满脸得意的李昂。
她默默地合上了行李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