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荒的脑子嗡嗡作响，像有千万只毒蜂在里头乱撞。眼前那片血红，云芷倒在血泊里的画面，跟烙铁似的烫在他的视网膜上，怎么都甩不掉。
心口疼得抽抽，比被人生生剜掉一块肉还难受。
墨渊那鬼东西阴冷得意的笑声，还在他识海深处回荡，搅得他五脏六腑都跟着翻腾。
体内那刚收回来的魔核，被这剧烈的情绪一激，跟浇了滚油的火山似的，轰一下又炸了！
暗红色的狂暴能量失去控制，在他经脉里横冲直撞，撕扯着他的血肉，灼烧着他的神魂。皮肤下面像有无数条小蛇在钻，鼓起又凹陷，疼得他牙关都快咬碎了。喉咙里一股接一股的血腥味往上涌，又被他硬生生咽回去。眼睛红得吓人，看东西都蒙着一层血雾。
他知道是假的。
他妈的知道！
可那幻象太真了！真到他好像还能闻到她血里的腥甜味儿，还能感觉到她身体一点点变冷，还能看清她眼里最后那点光熄灭时，带着的绝望和……对他的恐惧。
恐惧。
这两个字像两把淬了毒的冰锥子，狠狠扎进他心窝最软的那块肉里，然后用力搅动。
他怕的就是这个。
怕自己这身肮脏的、不受控的力量，怕骨子里那股毁天灭地的疯劲，终有一天会伤到她。怕她看着自己的眼神，从最初的害怕，到后来的无奈，再到偶尔流露出的那点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关切……最终，还是会变回纯粹的、冰冷的恐惧。
就像幻象里那样。
“看啊……斩荒……”
墨渊的声音又黏糊糊地贴了上来，带着毒蛇般的咝咝声，钻进他混乱的识海，“这才是真相……你骗得了谁？你生来就是毁灭，骨子里流的都是疯狂的血……靠近你，就是找死。千年前的素婉是这样，现在的云芷……也会是这样！你根本……不配得到任何救赎！”
“闭嘴！”斩荒在心底发出困兽般的咆哮，试图凝聚神识驱散这魔音。但他此刻心神大乱，魔核力量反噬得厉害，那点抵抗如同螳臂当车。
眼前的幻象猛地一阵扭曲，场景变幻。
不再是血腥的战场，而是……魔宫，他的寝殿。但殿内一片狼藉，像是刚经历过一场大战。云芷靠坐在冰冷的墙壁下，胸口那个可怕的窟窿还在汩汩流血，将月白的衣裙染红了大半。她的脸色灰败，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眼神涣散，却执拗地看着他所在的方向。
这个“云芷”看起来比刚才那个濒死的，多了一口气，但也只剩一口气了。她看着斩荒，眼泪混着血水，无声地往下流。那眼神复杂极了，有痛楚，有不解，有深深的失望，还有……一种让斩荒灵魂都为之战栗的疏离。
“为……什么？”她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每个字却都像重锤砸在斩荒心上，“你说过……会控制住的……你说过……不会再被它……控制的……”
斩荒浑身一僵，想冲过去，身体却像被无形的锁链捆住，动弹不得。他想喊，喉咙像被堵住，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
“我……我以为我可以的……” “云芷”惨然一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带着无尽的自嘲和悲凉，“我以为……我的生机……能暖化你……能拉住你……”
她顿了顿，呼吸急促起来，咳出一口黑血，眼神变得更加哀戚，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洞察：“可我错了……错的离谱……你的魔性……是刻在骨子里的……是千年前就种下的根……如今拿回这魔核……不过是让那疯狂……变得更强大……更不可控……”
“我救不了你……斩荒……”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心死般的疲惫，“谁也救不了你……你就是块……万年不化的玄冰……靠近你，只会被冻伤……被拖进深渊……”
“我……我有点怕你了……”她最后看着他，眼泪流得更凶，眼神里是赤裸裸的恐惧和退缩，“这样的你……让我……怎么敢再信？怎么敢……再靠近？”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如同阳光下即将消散的泡沫。
“不……不是这样的！”斩荒在心中疯狂呐喊，目眦欲裂！他想告诉她不是的！他已经在努力控制了！他不想变成那样！他不想她怕他！
可幻象中的“云芷”听不见。她只是用那种哀莫大于心死的眼神，最后看了他一眼，身影彻底淡化，仿佛就要消失在空气中。
“呵……看见了吗？”墨渊的声音适时响起，充满了恶毒的满足感，“连她都不要你了……你这怪物……只配永远待在黑暗里……孤独终老……”
“啊——！！！”
斩荒再也抑制不住，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狂吼！周身压抑的魔气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爆发！暗红色的能量电弧疯狂窜动，将整个寝殿映照得如同修罗地狱！他身下的地面寸寸龟裂，殿内的摆设被狂暴的能量撕扯成齑粉！
心痛！
无法形容的心痛！比魔核反噬、比千刀万剐还要痛上千百倍！
云芷的恐惧和疏离，比任何武器都要锋利，直接斩断了他心中那根勉强维系着理智的弦！
是啊……他这种怪物……凭什么奢望温暖？凭什么觉得配得上她那样干净的人？
毁灭吧……都毁灭吧……
就在他意识即将被无尽的黑暗和疯狂彻底吞噬的刹那——
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清甜气息，带着点草药的味道，若有若无地，飘进了他的鼻尖。
很淡，淡得几乎察觉不到。
但斩荒暴走的魔气，却猛地一滞！
是……阿芷？
是真实的阿芷的气息！不是幻象里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她还在！她就在旁边！她没有消失！她没有怕他怕到要消失！
这个认知，像一道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光，瞬间劈开了他眼前浓稠的血色和绝望！
斩荒猛地抬起头，血红的瞳孔死死盯住那即将完全消散的幻影，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厉芒和一丝强行凝聚起的清明！
“墨——渊——！”他几乎是从灵魂深处挤出这两个字，带着滔天的怒火和杀意，“你 敢 幻 化 她——！”
轰！
幻象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琉璃，剧烈扭曲，瞬间布满了裂纹！
而躺在床上的真实云芷，似乎也被他这声充满杀意的怒吼惊动，无意识地蹙紧了眉头，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不安的呻吟。
斩荒的心，像是被那只无形的手又狠狠攥了一下，但这一次，带来的不是毁灭的冲动，而是……一种近乎蛮横的保护欲。
不行！
他不能疯！
至少……不能在她面前彻底疯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