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
卧龙谷大捷的消息，如同平地惊雷，裹挟着血腥与硝烟的气息，以惊人的速度席卷了整个河西走廊。
更像长了翅膀的鹰隼，飞越千山万水，狠狠砸进了北京城那金碧辉煌的紫禁城！
紫禁城，乾清宫西暖阁。
鎏金瑞兽香炉中，龙涎香的青烟袅袅升起，却驱不散空气中那股无形的凝重与压抑。
康熙皇帝端坐于御案之后，明黄色的龙袍衬得他面沉如水。
他手中捏着一份由河西加急送来的密报，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那份密报上的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头。
“汉王军李信，八千余众，据守卧龙谷鏖战数日……阵斩金帐汗国策妄阿拉布坦部，近两万级……俘获两万三千余……策妄仅以身免，狼狈北窜……”
康熙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冰冷。
御案下，索额图、明珠、佟国维等心腹重臣垂手肃立，大气不敢出。
他们早已看过密报，此刻脸上同样残留着难以掩饰的惊骇与凝重。
“八千对五万！”
康熙猛地将密报拍在御案上，发出一声脆响，震得香炉里的烟灰都簌簌落下。
他霍然起身，明黄色的袍袖无风自动，眼中锐利的光扫过殿中诸臣。
“八千！八千乌合之众！”
“依托一山谷之地！竟能全歼金帐五万铁骑？！”
“阵斩近两万！俘获两万三？！”
“策妄阿拉布坦，堂堂漠北枭雄，竟被打得如同丧家之犬？！”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深深刺痛后的暴怒与忌惮。
“这李信！这汉王军！究竟是哪里来的妖孽？！”
“他们的火器！他们的战法！究竟从何而来？！”
“格物院？蒸汽机？后装重炮？！这些东西，朕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一股冰冷的寒意，如同毒蛇般悄然爬上康熙的脊背。
他看见了那支崛起于西北苦寒之地的军队，看见了那玄甲黑袍、眼神如冰的李信！
八千破五万！
这是何等恐怖的战力？！
若任其坐大……若其兵锋东指……指向这煌煌大清……
康熙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一幅幅画面。
扬州十日！
嘉定三屠！
江阴八十一日！
无数汉民在八旗铁蹄下哀嚎、倒伏、血流成河！
那是大清定鼎中原的“赫赫武功”，也是深深刻在汉人骨子里的血海深仇！
若真有那么一天……若李信的大军真的兵临城下……那些被屠戮者的后人，那些被压迫的汉民……他们会如何清算？！
“不！”
“绝不能让那一天到来！”
康熙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凶光！
他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一股前所未有的狠厉与决绝，如同火山般在他胸中喷发！
这个李信，这个汉王军，其威胁远甚于三藩！远甚于噶尔丹！甚至远甚于当年的郑氏海寇！
这是心腹大患！
是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扼杀在摇篮里的毒瘤！
“传旨！”
康熙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压和森然杀意。
“着河西总督郎坦！甘肃提督孙思克！宁夏总兵殷化行！即刻起，严密监视卧龙谷汉逆动向！封锁一切通往卧龙谷之要道！断绝其粮草、铁器、硝石、硫磺等一切军需物资来源！凡有胆敢资敌者，以通逆论处！诛九族！”
“命理藩院，即刻遣使北上，联络漠北喀尔喀诸部，蒙古诸旗！告诉他们，金帐汗国已不足为惧！真正的豺狼，是那卧龙谷中的汉逆李信！大清愿以重利，邀其共击卧龙谷！许以汉逆之地、人口、财货，任由瓜分！”
“密令粘杆处！加派人手，不惜一切代价，渗透卧龙谷！刺探其军情！绘制其地图！收买其内应！必要时……刺杀其首脑！李信、陈武、王希……此獠不除，朕心难安！”
“另！命工部、兵部！加急督造火器！仿制汉逆所用之燧发枪、重炮！所需银钱、物料，优先拨付！限期完成！不得有误！”
康熙一连串的命令，如同疾风骤雨，带着不惜掏空国库、调动举国之力的疯狂决心！
他眼中燃烧着熊熊火焰，那是对一个新生却极度危险政权的极致忌惮，更是对一个可能颠覆他爱新觉罗江山的噩梦的恐惧！
灭掉汉王军！
必须灭掉！
不惜一切代价！
“奴才（臣）遵旨！”
索额图等人心头凛然，齐声应诺。
他们知道，皇帝陛下是真的被这卧龙谷的惊雷，彻底震动了杀心！
……
与此同时，卧龙谷内，汉学宫。
朗朗读书声依旧，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亢奋与激荡。
祭酒李颙，这位饱经沧桑、亲历了明末山河破碎、清初剃发易服之痛的关中硕儒，此刻正独自一人，枯坐在他那间堆满书卷的静室之中。
窗外，隐约传来士兵操练的号子声，以及远处矿场、工坊传来的蒸汽锻锤那沉闷而有力的轰鸣。
李颙的眼前，却闪过了另一幅幅画面。
崇祯帝煤山自缢！
扬州城头十日不熄的烈火！
嘉定城下堆积如山的尸骸！
清军铁蹄下，汉民如同猪狗般被屠戮、被奴役的惨状！
那亡国之痛！
剃发之辱！
如同跗骨之蛆，啃噬了他数十年！
而如今……
卧龙谷！
李信！
八千破五万！
阵斩两万！
俘获两万三！
金帐大汗仓皇北窜！
这……这是何等的壮举？！何等的扬眉吐气？！
“噗通！”
李颙猛地跪倒在地，对着西北谷口的方向，老泪纵横！
浑浊的泪水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颊滚滚而下，滴落在冰冷的地砖上。
那不是悲伤的泪，而是积压了数十年、一朝得以宣泄的狂喜、激动、以及一种近乎于朝圣般的崇敬！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他仰天嘶吼，声音嘶哑，带着哭腔。
“多少年了！多少年了！”
“我汉家儿郎，终于……终于能挺直脊梁，堂堂正正地告诉那些胡虏蛮夷——”
“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虽强必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