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在虚无中漂流。
没有光，没有声音，甚至没有明确的时间感。他是一块被抛入混沌的残骸，意识沉在最深的海底，只有身体本能地蜷缩，对抗着无处不在的撕扯。
空间乱流像无数冰冷的触须，舔舐着他的皮肤，带走微弱的体温。他的身体布满了细密的裂痕，如同即将破碎的瓷器，全靠胸口深处那一点点微弱的暖意维系着，没有彻底散开。
那暖意来自九个点。
九个比尘埃还要细微的光粒，深深嵌在他的灵魂里。它们太弱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翠绿的光粒偶尔会闪烁一下，传递出一丝近乎枯竭的生机，试图修复他体内最致命的创伤。炽金的光粒则散发着不屈的意志，硬生生撑着他那濒临崩溃的骨骼。纯白、迷离、冰蓝、暖黄、斑斓、空灵、银白……它们依次亮起，又依次沉寂，周而复始，用自己最后的存在，对抗着彻底的消亡。
守护。
这是陈默混沌意识里唯一清晰的念头。不是思考，而是烙印，是本能。哪怕灵魂已然破碎，这个念头依旧如同不灭的锚，定住了他最后一线生机。
他不知道漂流了多久。
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在某个时刻，外界狂暴的撕扯力似乎减弱了。一种沉闷的、厚重的寂静取代了乱流的喧嚣。
他模糊地感觉到自己在下降。
穿过了一层粘稠的、充满尘埃的介质。
然后，是撞击。
并非预想中的粉身碎骨，更像是坠入了一片深厚的、带着腐败气味的柔软之物上。巨大的冲击力依旧让他本就脆弱的身体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几处伤口再次崩裂，温热的液体缓缓渗出，浸入身下那片未知的柔软。
他躺在那儿，一动不动。像一具被随意丢弃的尸骸。
意识依旧沉沦，只有最原始的感知，像水底的泡沫，偶尔浮上水面。
他闻到一股味道。混杂着铁锈、腐烂的有机物、还有一种陌生的、带着微微辛辣的尘土气息。
他感觉到身下的“地面”并不坚硬，反而有些蓬松，覆盖着厚厚的、类似苔藓或菌类的东西，湿漉漉，凉冰冰。
他听到风的声音。呜咽着，从极远处刮过，卷起沙砾，打在不知名的硬物上，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响。
这里没有熟悉的星光，没有姐姐们的气息，没有战火的余烬，也没有……家的方向。
只有一片绝对的、令人窒息的荒寂。
他像一颗被遗忘的尘埃，落在了宇宙中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
就在这时，一片死寂的识海深处，几点微光似乎受到了外界某种气息的刺激，轻轻跳动了一下。
是那九点星尘。
它们的光芒依旧微弱，但频率似乎加快了一丝，像是在这片死寂之地，感应到了某种极其稀薄、却真实存在的“养分”。
是希望？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折磨？
无人知晓。
陈默的指尖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试图抓住什么，最终却只捞到了一把冰冷、潮湿的泥土。
他彻底陷入了更深的黑暗，连那点微弱的感知也消失了。
只有胸口那同步闪烁的九点微光，证明着生命尚未完全离去，证明着那场牺牲并非毫无意义。
它们低语着，用只有他自己（或许）能听懂的方式，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播下了第一粒……新世的尘埃。
【……检测到未知环境……能量谱系分析……匹配度低于0.001%……】
【警告：宿主生命维持系统处于临界点……灵魂损伤度97.8%……外部能量汲取效率……无限接近于零……】
【……系统核心受损……强制休眠协议生效中……修复进程……未知错误……进入待机状态……】
断断续续的、破碎的提示，在他意识的最底层一闪而逝，随即也沉入了那片冰冷的黑暗。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起点。
一个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糟糕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