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三年十一月初十夜，汉城外围的广桥笼罩在浓重的夜色中。桥身由青石铺就，横跨汉江支流，是汉城通往京畿道的唯一陆路通道。朝鲜京畿道禁军统领郑蕴率五千士兵驻守此处，火把在桥两侧的哨塔上摇曳，映照着士兵们紧握着的刀枪与火铳——他们深知，广桥一旦失守，汉城便无险可守。
“将军，今夜风雪已停，月色明亮，清军若来偷袭，定会被哨塔发现。”副将李珖（朝鲜宗室子弟，临时征召入伍）躬身禀报，语气带着几分侥幸，“且尹集大人已前往清军大营议和，清军或许不会贸然进攻。”
郑蕴摇头，目光警惕地扫过桥面：“不可大意。多尔衮善用偷袭战术，此前义州、坡州皆是被他趁夜攻破。传令下去，哨塔每隔一刻钟巡查一次，桥面铺设绊马索，若发现清军动向，即刻点燃烽火，通知汉城。”
“属下遵令！”李珖躬身领命，转身去传达命令。
三更时分，远处传来轻微的马蹄声，被夜色掩盖，若不仔细听，几乎难以察觉。哨塔上的士兵揉了揉眼睛，正欲细看，一支冷箭突然射来，正中咽喉——图赖率正白旗一万骑兵已抵达广桥外围，先锋营的伊图、巴图鲁率五百轻骑，悄无声息地解决了哨塔上的守军。
“动手！”图赖低声下令，身后的红衣大炮被推至桥对岸的高地，炮口对准广桥的桥身。随着一声令下，十门红衣大炮同时轰鸣，炮弹呼啸着砸向桥面，青石碎裂飞溅，桥面瞬间出现数道裂痕。
“清军来袭！点燃烽火！”郑蕴嘶吼着下令，士兵们慌乱地冲向烽火台，却被清军的箭矢成片射倒。李珖率一千士兵冲向桥面，试图阻挡清军冲锋，却被迎面而来的骑兵撞得人仰马翻。
“杀！”图赖手持长枪，一马当先冲上桥面，正白旗骑兵如潮水般涌入，与朝鲜士兵展开肉搏。郑蕴挥舞着长刀，斩杀数名清军士兵，却被身后的巴图鲁偷袭，长刀刺穿了他的铠甲。
“将军！”李珖嘶吼着冲过来，却被清军骑兵包围，乱刀砍死。郑蕴望着崩塌的桥面与溃散的士兵，眼中满是绝望，最终倒在血泊中，临死前，他仍死死盯着汉城的方向，口中喃喃道：“陛下……臣……尽力了……”
四更时分，广桥彻底失守，汉城外围防线崩溃。图赖令士兵熄灭烽火，防止汉城提前得知消息，同时派人向多尔衮禀报：“王爷，广桥已破，郑蕴战死，五千守军溃散，末将已率部控制汉江渡口，等待中军抵达。”
十一月十一日辰时，多尔衮率东路军主力三万五千人抵达广桥。望着桥面的血迹与碎裂的青石，他对身旁的范文程道：“郑蕴倒是条汉子，可惜选错了阵营。令士兵清理桥面，修复破损处，确保大军能快速通过。”
“王爷放心，刚林已令屯布禄、爱巴礼率降兵清理桥面，预计午时便可修复。”范文程躬身道，“多铎派人来报，他已按计划从南汉山城回师，率镶白旗一万五千人抵达汉城西门外，正等候王爷的合围命令。”
多尔衮点头，对刚林道：“传令下去，按四路合围部署：
一、图赖率正白旗一万骑兵攻东门，配备五门红衣大炮，重点轰击东门城墙；
二、多铎率镶白旗一万五千人攻西门，携带攻城锤与云梯，佯装主力攻城；
三、萨木什喀率正蓝旗降兵一万攻南门，截断汉城通往江华岛的水路；
四、吴拜率正蓝旗降兵一万攻北门，防止朝鲜王室从北门出逃；
五、本王率中军五千人驻守广桥，统筹调度，同时令宁完我带医官救治伤员，收拢降兵。”
“属下遵令！”刚林躬身领命，转身去传达命令。
午时许，四路清军同时抵达汉城城下。图赖在东门架设红衣大炮，炮弹呼啸着砸向城墙，砖石飞溅，城墙上的朝鲜守军惨叫着倒下；多铎在西门指挥士兵架设云梯，擂鼓呐喊，制造“清军主力攻西门”的假象；萨木什喀在南门封锁汉江渡口，拦截所有试图从水路出逃的船只；吴拜在北门布置绊马索与弓箭手，防止王室成员突围。
汉城王宫接到广桥失守、清军合围的消息，李宗瞬间瘫坐在龙椅上，脸色惨白。内侍匆匆进来禀报：“陛下，清军已开始轰击东门城墙，西门外的攻城声震耳欲聋，看样子很快就要攻城了！”
“尹集呢？他怎么还没回来？”李宗颤抖着问道——他仍寄希望于议和能拖延时间，等待援军。
“尹集大人尚未返回，恐怕……恐怕议和已失败。”内侍低声道。
同一时刻，江华岛的城墙上，金自点正望着远处的海面，眉头紧锁。清军汉军旗水师的战船仍在围城，鲍承先、张存仁率部已发动两次攻城，均被他率守军击退，但城中的粮草仅够支撑三日，士兵们的士气已低落到极点。
“将军，明廷援军曹友义的船队仍未抵达，据突围出去的探报，他们因清军水师拦截，被迫绕路朝鲜东海岸，预计至少还要五日才能抵达。”副将金三（此前为质子驿馆杂役，突围后投奔江华岛）躬身禀报，语气带着绝望，“城中百姓已开始抢粮，若再无粮草，恐会发生哗变。”
金自点沉默片刻，道：“你率五百残部，从岛西侧的浅滩突围，向汉城求援，告知李宗陛下，江华岛粮草将尽，请求他速派援军运送粮草——若汉城也无法支援，我们便只能……”
他话未说完，金三已跪地：“将军，汉城被清军合围的消息已传遍江华岛，百姓们都说汉城自身难保，派不出援军。属下愿死守江华岛，与将军共存亡！”
“不行！”金自点扶起金三，“必须有人突围出去，向陛下禀报江华岛的困境。若我们都战死，陛下便再也得不到明廷援军的消息了。快，带上我的令牌，从浅滩出发，务必将消息送到汉城！”
金三含泪领命，率五百残部趁着夜色，从西侧浅滩突围。可刚登上陆地，便被清军巡逻队发现——萨木什喀已按多尔衮的命令，在江华岛周边布置了巡逻队，专门拦截突围的朝鲜士兵。
“杀！”巡逻队将领阿尔津（镶白旗牛录章京）率五百骑兵冲杀过来，金三率残部拼死抵抗，却因兵力悬殊，很快便全军覆没。金三在临死前，将金自点的令牌吞入腹中，他知道，自己终究没能完成使命。
十一月十一日夜，汉城王宫的思政殿内，烛火彻夜未熄。李宗召集文武大臣议事，殿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领议政金自点率先出列，躬身道：“陛下，清军已合围汉城，广桥失守，江华岛粮草将尽，明廷援军迟迟不到，南汉山城的李时白被牵制，汉城已无援军可盼——臣恳请陛下开城投降，接受多尔衮的议和条件，至少能保住王室与百姓的性命。”
“金大人你……”兵曹判书崔鸣吉怒视金自点，“你忘了第一次清军南下时，我们的百姓是如何被掳为奴、我们的宗室是如何被羞辱的吗？开城投降，便是朝鲜的千古罪人！臣愿率王宫禁军死守王宫，呼吁百姓与清军决一死战——即便战死，也要守住朝鲜的尊严！”
“决一死战？拿什么战？”户曹判书李弘业摇头，“王宫禁军仅余三千人，且多为老弱，百姓们早已厌战，恐不会响应你的呼吁。若清军攻城，不出一日，王宫便会被攻破，到那时，王室与百姓都会遭殃！”
“李大人说得对！”礼曹判书尹集（刚从清军大营返回，因议和失败被多尔衮放回）连忙道，“多尔衮提出的条件虽苛刻，却承诺保留国王封号、不屠城——若我们抵抗，他定会下令屠城，陛下三思啊！”
崔鸣吉还想反驳，却被李宗抬手制止：“够了！你们不必再争了。”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殿内的大臣，“金自点，你暂代领议政之职，主持汉城防务；崔鸣吉，你率王宫禁军死守王宫；尹集，你继续与清军联络，试探是否能放宽议和条件。”
他顿了顿，对身旁的内侍道：“你即刻前往南汉山城，面见李时白，令他不惜一切代价，率部回援汉城；另派一名内侍前往江华岛，告知金自点，汉城已被合围，无法派援军，令他自行决定是否投降——若投降，需保全江华岛百姓。”
“奴才遵令！”两名内侍躬身领命，快步退出殿外。
李宗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中满是无奈——他知道，派往南汉山城与江华岛的内侍，大概率无法完成使命，汉城的命运，或许真的只能靠议和来决定。可一想到投降后朝鲜沦为大清附庸的屈辱，他便如鲠在喉，难以抉择。
此时，殿外传来清军攻城的呐喊声与红衣大炮的轰鸣声，东门城墙的方向，火光冲天——图赖已开始强行攻城，汉城的陷落，似乎已近在眼前。
崔鸣吉走到李宗面前，单膝跪地：“陛下，臣愿死守王宫，直至最后一刻！若王宫被破，臣便以死明志，绝不投降清军！”
金自点也躬身道：“陛下，臣愿继续与清军议和，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要保住王室与百姓！”
李宗闭上眼睛，缓缓道：“你们都下去吧……让朕一个人静一静。”
大臣们陆续退出殿内，只留下李宗一人坐在龙椅上，望着殿外的火光，眼中满是绝望与挣扎。他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将会决定朝鲜未来的命运——是战至最后一刻，还是屈辱投降，他终究没能给出答案。
而此时的汉城城外，多尔衮正站在广桥的高地上，望着攻城的清军与汉城的火光。范文程走到他身旁，躬身道：“王爷，汉城守军已无斗志，东门城墙已出现坍塌，不出三日，便可攻克汉城。”
“不必急着攻城。”多尔衮道，“我们要的是朝鲜彻底臣服，而非一片焦土。令图赖暂缓攻城，只围不攻，让李宗在绝望中接受我们的条件——待他主动开城投降，朝鲜的统治便会更加稳固。”
“王爷深谋远虑。”范文程躬身道，“刚林已收集到汉城的粮库情报，城中粮草仅够支撑五日，若我们继续合围，李宗定会主动求和。”
多尔衮点头，目光扫过汉城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征朝之战，即将迎来最后的胜利。而他的势力，也将因这场胜利，在大清的权力格局中，占据更加重要的地位。
同一时刻，南汉山城内，李时白正接到清军“主力攻汉城”的密报，心中大惊——他终于明白，此前围攻南汉山城的清军只是佯攻，自己竟被多铎牵制了数日，错失了回援汉城的最佳时机。
“将军，我们现在回援汉城，还来得及吗？”副将郑蕴（与广桥战死的郑蕴同名，为其堂弟）躬身问道。
李时白摇头，语气带着绝望：“清军已合围汉城，我们若回援，定会被清军半路拦截，且南汉山城若失守，清军便会断我们的退路。传令下去，继续死守南汉山城，等待汉城的消息——若汉城投降，我们便……只能投降了。”
“属下遵令！”郑蕴躬身领命，转身去传达命令。
南汉山城的城墙上，士兵们望着汉城的方向，眼中满是迷茫——他们不知道，自己坚守的这座城池，是否还有意义。
江华岛的城墙上，金自点望着远处的清军水师，心中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对身旁的残部道：“若三日后仍无援军，我们便开城投降——但投降前，需将城中的粮米分发给百姓，让他们能多活几日。”
“将军……”残部们眼中含泪，却也只能点头应道。
夜色渐深，汉城、南汉山城与江华岛，三座城池被清军围困，各自陷入了绝望的等待。而多尔衮的东路军，仍在汉城城外稳步推进，用合围与时间，一点点消磨着朝鲜的抵抗意志——他知道，朝鲜的投降，只是时间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