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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梦书屋 >  探梦缘 >   第3章 恩爱

宫宴上睿王将樱桃抵在她唇边:“爱妃张嘴。”

我看着她睫毛剧烈颤抖,像濒死的蝶。

她腕间露出狰狞结痂的齿痕。

深夜我潜入王府密室,看见满墙并州灯笼。

最旧那盏沾着干涸糖渍——和我娘子失踪那夜买的糖凤一模一样。

睿王府的夜,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陈墨,沉沉地压在琉璃瓦和朱漆廊柱上。巡夜侍卫的脚步声在远处回廊间规律地响起,又规律地远去,如同某种冰冷仪式的鼓点。白日里花团锦簇的庭院,此刻被月色勾勒出奇崛的轮廓,假山嶙峋如兽脊,花木扶疏处暗影幢幢,仿佛蛰伏着无数无声的窥视。

栖梧苑,王府深处最为华美也最为沉寂的所在。雕花楠木门紧闭,隔绝了外界一切声响,只余下室内长明灯幽微的光晕,在重重叠叠的纱幔和昂贵的紫檀木家具上投下摇曳不定的影子。空气里弥漫着浓郁到令人窒息的药味,混合着沉水香清冷的气息,形成一种奇异的、令人昏沉的甜腻。

柳诗窈侧卧在宽大得惊人的填漆拔步床上。深紫色的锦衾将她包裹,衬得露在外面的脖颈和侧脸愈发苍白透明,几乎能看到皮肤下淡青色的细小脉络。她闭着眼,长睫在眼下投下浓重的阴影,随着呼吸极轻微地起伏,如同一尊被精心供奉、却失了魂灵的玉像。

门外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停在门口。接着,是金匙插入锁孔,机括转动发出的、细微到几乎难以察觉的“咔哒”声。

柳诗窈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如同受惊的蝶翼。她放在锦被外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起来,修剪圆润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柔软的皮肉,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才勉强维持住面上那层凝固的平静。

门被无声地推开。一股更浓郁的、带着寒气的药味瞬间涌入,压过了室内的沉水香。睿王萧屹走了进来。

他依旧穿着白日里的玄色锦袍,只是卸去了玉带,领口微敞,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一小截脖颈。俊美无俦的脸上带着一丝处理完公务后的倦意,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在踏入这间寝殿的刹那,便如同燃起了幽暗的火,灼灼地、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占有欲,瞬间锁定了床榻上那抹深紫色的身影。

他没有立刻走近,而是停在门口。冰冷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一寸寸扫过柳诗窈的身体,从她散落在枕畔的乌黑发丝,到锦衾下微微起伏的胸口,再到那双交叠在身侧、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的手。他的视线在那染着海棠红蔻丹的指尖上停留了一瞬,眸色深了深。

“窈窈。”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奇异的沙哑,如同砂纸摩擦过丝绸,在死寂的室内格外清晰。“药喝了么?”

柳诗窈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她缓缓睁开眼,那双美得惊心动魄的眸子里,空洞依旧,如同蒙尘的琉璃。她微微偏过头,视线落在床边小几上那只尚未动过的、冒着热气的白玉药碗上,没有说话。

萧屹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毫无温度的弧度。他迈步上前,玄色的袍角拂过冰冷光滑的金砖地面,无声无息。他端起那只药碗,浓郁苦涩的药气瞬间蒸腾而起。他走到床边坐下,锦垫深陷。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瞬间将柳诗窈整个笼罩。

“要凉了。”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只是将药碗递到她唇边。碗沿几乎要触碰到她淡色的唇瓣。

柳诗窈的目光落在碗中那浓黑如墨、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药汁上。胃里不受控制地一阵翻搅,喉头泛起浓重的腥甜。她放在被子里的手攥得更紧,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长睫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狂风暴雨中挣扎的蝶翼,每一次扇动都带着濒死的绝望。

萧屹静静地看着她细微的挣扎,眼神幽暗,如同欣赏一件属于他的、正在经受考验的珍宝。他没有催促,只是稳稳地端着碗,耐心地等待着。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缓慢流淌。窗外月色偏移,在室内投下变幻的光影。

终于,柳诗窈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张开了唇。她的动作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抗拒。

萧屹眼底掠过一丝满意的幽光。他手腕微倾,温热的、苦涩的药汁便缓缓流入了她的口中。

柳诗窈闭着眼,浓长的睫毛上瞬间沾染了细小的水汽。她强迫自己吞咽,喉管每一次细微的蠕动都伴随着身体不易察觉的痉挛。浓烈的苦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能麻痹神经的怪异气味在口腔里弥漫开,顺着食道滑下,所过之处一片冰冷的麻木。

一碗药见了底。

萧屹将空碗随手搁回小几上,发出一声轻响。他并未起身,反而俯下身,凑得更近。带着药味和沉水香混合气息的呼吸,拂过柳诗窈光洁的额角和鬓边散落的发丝。

“真乖。”他的声音低哑,带着一丝餍足的沙沙声。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抬起,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指尖冰凉,如同毒蛇的信子,在她细腻的肌肤上缓缓游移,从微凉的额角,滑过轻颤的眼睫,最终停留在她因药力而显得更加苍白的唇瓣上。

柳诗窈的身体在他触碰的瞬间绷紧如弓弦,僵硬得如同石块。她死死闭着眼,牙关紧咬,强忍着那冰凉的指尖带来的、深入骨髓的战栗和恶心。那指尖带着一种亵玩和宣告所有权的意味,在她唇上反复摩挲,力道渐渐加重,仿佛要将那层淡粉的颜色彻底揉碎。

“今日在尚书府……”萧屹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响起,温热的气息喷在敏感的皮肤上,却只带来刺骨的寒意,“那个吴都督……看你的眼神,很特别。”

柳诗窈的呼吸猛地一窒!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吴远亮……这个名字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早已麻木的灵魂深处!尚书府花厅里那两道几乎要刺穿她的、燃烧着痛苦与惊涛骇浪的目光,瞬间在眼前重现!

萧屹清晰地感受到了指下肌肤瞬间的僵硬和冰冷。他眼底的幽光瞬间转冷,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摩挲她唇瓣的手指骤然用力,掐住了她的下颌,强迫她抬起头,面对自己。

“怎么?想起旧人了?”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带上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的戏谑,如同毒蛇在黑暗中吐信,“一个并州来的小小都督……也配觊觎本王的爱妃?”

柳诗窈被迫睁开眼。那双空洞的美眸,在对上萧屹那双深不见底、翻涌着暴戾与占有欲的眼眸时,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填满!她看到了他眼底深处毫不掩饰的杀意!对吴远亮的杀意!

“不……”一个破碎的、带着哭腔的音节,不受控制地从她颤抖的唇间逸出。她想摇头,想否认,想用尽一切去保护那个早已被她拖入深渊的名字!可下颌被死死钳制,她只能徒劳地发出微弱的呜咽。

“嘘——”萧屹的拇指猛地按上她的唇,力道大得几乎要按破那层柔软的皮肤,彻底堵住了她所有的话语。他俯视着她因恐惧而失色的脸,欣赏着她眼中那濒死般的绝望,嘴角勾起一个残忍而冰冷的弧度。

“你是我的,窈窈。”他的声音如同魔咒,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权威,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进她的心脏,“从鬼见愁断崖下,我把你捡回来的那一刻起,你的命,你的身子,你的一切,就都是我的。这世上,再没有江柔烟,只有睿亲王萧屹的侧妃,柳诗窈。”

江柔烟!

这个名字被他如此轻蔑而残忍地吐出,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狠狠刺穿了柳诗窈最后一道防线!巨大的痛苦和耻辱瞬间将她淹没!她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滚烫地砸在萧屹钳制着她的冰冷手指上。

“记住你的身份。”萧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冒犯的暴戾,“也记住……我们的孩子。”

孩子!

这两个字如同最沉重的枷锁,瞬间勒紧了柳诗窈的脖颈,让她所有的挣扎和痛苦都凝固在脸上。她眼中刚刚燃起的、一丝微弱的光芒,瞬间被更深的绝望和恐惧彻底扑灭。身体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了下去,只剩下无声的、剧烈的颤抖。

萧屹满意地看着她眼中最后一丝光亮熄灭,重新变回那具空洞麻木的躯壳。他松开钳制她下颌的手,指腹上沾着她冰凉的泪水和唇上被按出的浅浅红痕。他毫不在意地将那点湿痕抹在她深紫色的锦衾上。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再次笼罩下来。他俯身,冰冷的唇带着一种惩罚和宣告的意味,重重地落在柳诗窈光洁却毫无血色的额头上。那触感如同毒蛇的吻,冰冷而粘腻。

“睡吧。”他直起身,声音恢复了那种毫无波澜的平静,仿佛刚才的疾风骤雨从未发生。“明日宫宴,还需你陪着本王,让那些不知死活的东西……都好好看看,本王的爱妃,是何等温顺贤良。”

说完,他不再看她一眼,转身,玄色的袍角拂过地面,如同暗夜流动的阴影。他走到门口,金匙插入锁孔,又是一声轻微的“咔哒”声。沉重的楠木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寝殿内,重新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柳诗窈压抑到极致的、断断续续的、如同幼兽濒死的啜泣声,在浓郁的沉水香和药味中,微弱地、绝望地回荡。她将自己更深地蜷缩进那深紫色的锦衾里,如同躲进一个冰冷的、无法逃脱的坟墓。手腕上,一道被衣袖遮掩的、深深浅浅、新旧交叠的狰狞齿痕,在幽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

皇宫,麟德殿。

今夜灯火煌煌,亮如白昼。巨大的蟠龙金柱撑起雕梁画栋的穹顶,琉璃宫灯如同星辰般垂落,将殿内照耀得金碧辉煌。空气里浮动着龙涎香、酒气、脂粉香和无数珍馐佳肴混合而成的、令人微醺的奢靡气息。

丝竹管弦之声悠扬悦耳,舞姬身着霓裳羽衣,身姿曼妙,水袖翻飞,如同瑶池仙子临凡。席间觥筹交错,笑语喧阗。帝后端坐于最高处的御座之上,接受着宗室亲贵、文武重臣的朝拜与敬酒。一派盛世升平,皇家气象。

吴远亮坐在靠近殿门的下首位置,一身半旧的靛蓝色武官常服,在满殿珠光宝气、锦绣华服之中,显得格格不入,如同投入华美锦缎中的一块粗砺青石。他面前案几上的玉盘珍馐几乎未动,杯中御酒清澈见底。他的脊背挺得笔直,看似沉静,但那双深陷在浓重阴影下的眼睛,却如同两簇被强行压制的幽暗火焰,穿透了殿中浮华的喧嚣,死死地、一瞬不瞬地锁定了主位下方最尊贵的那一席。

睿亲王萧屹,依旧是一身玄色绣金螭纹的亲王常服,气度沉凝。他并未参与左右官员的谈笑,只是偶尔端起面前的玉杯浅啜,目光平静地掠过舞池。而他身旁,那道身着深紫鸾鸟穿花宫装、云髻高挽、簪着赤金点翠凤凰步摇的身影,便是今夜所有目光或明或暗汇聚的焦点——睿王侧妃,柳诗窈。

她安静地坐着,双手交叠放在铺着明黄锦垫的膝上。那张在无数宫灯照耀下更显绝色的容颜,如同最上等的羊脂白玉精心雕琢而成,毫无瑕疵。只是,那过于苍白的肤色和眉眼间挥之不去的、浓得化不开的倦怠,为她惊心动魄的美蒙上了一层易碎的脆弱感。她微微垂着眼帘,长睫如同蝶翼,在眼下投下两片小小的、静谧的阴影。周遭的繁华喧嚣、恭维目光,仿佛都与她隔着一层无形的厚壁,无法触及分毫。

吴远亮的拳头在宽大的袍袖下死死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早已结痂又崩裂的旧伤,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丝毫压不住心口翻腾的岩浆。是她!那张脸,那身形,那眉眼间的轮廓……即使隔着半个大殿,他也能无比清晰地确认!可那眼神……那空洞得如同深渊、麻木得如同死水的眼神……却又是如此的陌生!

宫宴进行到高潮。内侍监尖细的声音拖着长调响起:“陛下有旨,赐——樱桃毕罗——”

一队宫娥鱼贯而入,每人手中捧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玛瑙盘,盘中盛着饱满圆润、鲜红欲滴的樱桃,颗颗如同上好的红宝石,在宫灯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这是南诏新贡的珍品,极其稀罕。

宫娥将樱桃毕罗恭敬地呈送至帝后、太子及几位最尊贵的亲王案前。

萧屹案前自然也摆上了一盘。他并未去看那鲜红的果实,目光反而落在了身旁的柳诗窈身上。方才还带着一丝矜持疏离的俊美面容,瞬间如同春冰消融,眼底漾开毫不掩饰的、浓得化不开的宠溺与温柔。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拈起盘中最大最红、如同鸽血宝石般的一颗樱桃。

整个大殿的目光,随着他这个动作,再次不约而同地汇聚过来。

萧屹旁若无人,将那粒鲜红的樱桃,稳稳地、不容抗拒地递到了柳诗窈微抿的、淡粉色的唇边。

“窈窈,”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荡在瞬间变得落针可闻的大殿之中,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却又如同无形的枷锁,“张嘴。你最爱的。”

吴远亮的心脏在那一瞬间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死死地盯着那颗抵在她唇边的樱桃,如同看着一条吐信的毒蛇!他看到柳诗窈的身体在萧屹靠近的瞬间几不可察地绷紧!他看到她那低垂的长睫,如同濒死的蝶翼,开始剧烈地、疯狂地颤抖!每一次颤抖都带着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抗拒!

整个麟德殿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丝竹声不知何时停了。舞姬僵在原地。所有谈笑风生的王公大臣都屏住了呼吸,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那一点上。帝后的目光也投了过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空气凝滞得如同冻结的油脂。

柳诗窈的脸颊在无数目光的聚焦下,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她放在膝上的手,死死地绞紧了明黄的锦垫,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那染着海棠红蔻丹的指尖,在锦缎的映衬下,鲜艳得如同凝固的血珠,刺得吴远亮眼睛生疼。

她的唇瓣在樱桃的触碰下,剧烈地哆嗦着。她似乎想躲,想抗拒,想将那象征着“恩爱”实则如同酷刑的果实推开!然而,萧屹那只执着樱桃的手,稳定得如同铁铸,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的强势,稳稳地停在原处。他的目光温柔似水,却如同最深的寒潭,将她所有的挣扎都无声地冻结、粉碎。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息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在无数道目光无声的压迫下,在萧屹那看似温柔实则冰冷的注视下,柳诗窈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张开了毫无血色的唇。

就在她启唇的刹那!

或许是萧屹的手指无意间拂过,或许是柳诗窈抬手的动作幅度稍大,她宽大的、绣着繁复鸾鸟纹路的紫色宫装袖口,微微向下滑落了一寸!

仅仅是一寸!

一道狰狞的、如同蜈蚣般盘踞在苍白腕骨上的深褐色疤痕,猝不及防地暴露在跳跃的宫灯光晕之下!

那疤痕!绝非寻常的割伤或烫伤!它歪斜扭曲,边缘凹凸不平,带着清晰的、深可见骨的齿痕印记!像是被什么野兽……或者人,用尽全力狠狠地、反复地撕咬过!新生的嫩肉与陈旧的痂皮交错,在细腻得如同羊脂白玉的肌肤上,构成了一幅触目惊心、令人头皮发麻的残酷画卷!

“嘶——!”

大殿之中,不知是谁,倒吸了一口冷气!声音虽轻,却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死寂!

无数道目光,从柳诗窈被迫张开的唇,瞬间聚焦到了她那露出的、带着恐怖齿痕的手腕上!惊愕、探究、难以置信、甚至是一丝隐秘的恐惧……各种复杂的情绪在空气中无声地碰撞、炸裂!

吴远亮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那狰狞的齿痕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穿了他的眼球,直刺灵魂深处!一股狂暴的、足以毁灭一切的怒意和撕心裂肺的痛楚,如同火山般在他胸腔里轰然爆发!柔烟!他的柔烟!这六年……她究竟遭受了怎样非人的折磨?!

萧屹脸上的温柔宠溺在柳诗窈手腕疤痕暴露的瞬间,如同被寒风吹散的薄雾,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阴鸷冰冷,如同淬了剧毒的冰棱!捏着樱桃的手指猛地收紧!饱满的果实在他指间瞬间爆裂,鲜红的汁液如同血泪般迸溅而出,染红了他玉白的指尖,也溅了几滴在柳诗窈苍白的脸颊和微启的唇上!

柳诗窈如同被那冰冷的汁液烫到,浑身猛地一颤!她眼中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惊恐,如同受惊的幼鹿!她猛地缩回手,慌乱地、几乎是狼狈地将滑落的袖口死死拉下,用力捂住手腕,仿佛要掩盖那无法愈合的耻辱与伤痛!她深深地低下头,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整个人缩成一团,像一片在寒风中即将凋零的叶子。

萧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带着毫不掩饰的暴戾和警告,狠狠地扫过殿中每一个看向柳诗窈手腕的人!那目光所及之处,所有窥探的视线如同被火燎到一般,瞬间仓惶地避开!大殿内刚刚升起的窃窃私语和倒吸冷气声,在他这雷霆般的目光逼视下,瞬间死寂下去!空气重新冻结,比之前更加冰冷压抑!

他缓缓收回染着樱桃汁液的手,看也不看指尖的猩红污迹,仿佛那只是微不足道的尘埃。他拿起案几上洁白的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动作优雅从容,却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肃杀。他再次看向身旁瑟瑟发抖的柳诗窈时,眼底的暴戾已被一种更深沉、更令人心悸的冰冷覆盖。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那方沾了污迹的丝帕,如同丢弃秽物般,随意扔在案几上。

一场精心演绎的“恩爱”戏码,以最血腥、最残酷的方式,猝不及防地撕裂在所有人面前。麟德殿的金碧辉煌之下,流淌着无声的恐惧和冰冷的暗流。吴远亮死死盯着那抹深紫色的、颤抖的、绝望的身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中翻涌着滔天的血海和不顾一切的决绝。

睿王府的夜,比皇宫的麟德殿更深,更沉,如同浸泡在浓稠的墨汁里。栖梧苑寝殿内死寂一片,浓郁的药味和沉水香气混合着,织成一张令人昏沉窒息的大网。

柳诗窈蜷缩在冰冷的拔步床深处,深紫色的锦衾将她紧紧包裹,只露出一双空洞失焦的眼睛,茫然地望着帐顶繁复的缠枝莲纹。手腕处被衣袖严密覆盖的地方,那道狰狞的齿痕在皮肤下隐隐作痛,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那里,提醒着她方才宫宴上那几乎将她灵魂撕碎的暴露与耻辱。

殿外廊下,更梆敲过了三更。

一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如同最精于潜行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掠过睿王府重重叠叠的殿宇飞檐。吴远亮一身紧束的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在暗夜中亮得惊人的眼眸,里面燃烧着不顾一切的火焰。宫宴上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柳诗窈手腕上狰狞的齿痕、萧屹眼中一闪而过的暴戾、还有柳诗窈那瞬间崩溃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如同最烈的毒药,日夜灼烧着他的神经。他不能再等!多等一刻,柔烟就多一分危险!

睿王府的防卫比尚书府严密十倍。明哨暗桩,如同蛛网般密布。他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凭借着在并州边关与梁国探子周旋练就的顶尖身手和惊人的耐心,避开了所有巡逻的路线,绕开了所有可能有暗桩的角落。他的目标异常明确——萧屹在王府深处独居的“澄心斋”。

那里,是萧屹处理机密事务、独处休憩之所,守卫最为森严,也最有可能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他如同壁虎般攀附在澄心斋后墙冰冷的阴影里,侧耳倾听。斋内一片死寂,只有远处更梆声隐隐传来。

时机稍纵即逝。他取出特制的工具,如同最灵巧的锁匠,无声地拨开了后窗那看似坚固的铜锁机括。木窗被推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他如同狸猫般滑入,落地无声。

室内一片漆黑,浓重的墨香和一种奇特的、带着冷冽雪域气息的沉水香扑面而来。借着窗外透入的微弱月光,勉强能看清这是一间极其宽敞的书房。紫檀木的巨大书案上堆满了卷宗,墙壁上是高及屋顶的书架,塞满了典籍。一切井井有条,透着主人严谨冷肃的秉性。

吴远亮的心沉了沉。这里太干净,太正常了。萧屹那样的人,若真藏有秘密,绝不会放在明处。他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室内每一寸角落,最终,定格在书案后方那面巨大的、镶嵌着整块青玉屏风的墙壁上。

屏风上雕刻着松鹤延年的图案,古朴大气。但他敏锐地注意到,屏风左下角靠近地面的位置,一块不起眼的松针纹饰,似乎比周围的颜色略深一些,像是经常被触碰。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靠近。指尖在那块松针纹饰上轻轻一按。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转动声响起!紧接着,那面厚重的青玉屏风,连同后面的一大块墙壁,竟然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幽深入口!

一股更加浓郁的、混合着陈旧纸张、尘土、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凝固了时光的冰冷气息,从洞口扑面而来!

密室!

吴远亮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毫不犹豫,闪身而入。

身后的墙壁无声地合拢,将最后一丝微光隔绝。眼前彻底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绝对黑暗。他适应了片刻,从怀中摸出一颗鸽卵大小的夜明珠。柔和而清冷的幽光瞬间扩散开来,勉强照亮了眼前狭窄的通道。

通道向下延伸了约莫十几级台阶,便进入一个不算太大、却异常阴冷的石室。夜明珠的光晕驱散了部分黑暗,映照出石室内的景象。

吴远亮的呼吸,在看清眼前一切的瞬间,骤然停滞!

石室四壁,并非冰冷的岩石,而是……挂满了灯笼!

各式各样、新旧不一的灯笼!

它们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如同某种诡异的、无声的献祭品,挂满了石室三面的墙壁!有的制作精巧,是上好的绢纱所制,绘着工笔花鸟;有的粗糙简陋,像是民间孩童玩耍的竹篾纸糊灯笼;有的色彩艳丽,挂着长长的流苏;有的已经残破不堪,蒙着厚厚的灰尘,灯骨腐朽断裂……

所有的灯笼,都熄灭了烛火,空洞地悬挂着,在幽冷的珠光下,投下无数扭曲、摇曳、如同鬼魅般的巨大阴影!整个石室,如同一个巨大的、被遗忘的灯笼坟墓!

阴冷、死寂、诡异得令人头皮发麻!

吴远亮举着夜明珠,一步步走向那面挂满灯笼的墙壁。他的脚步沉重,如同灌了铅。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扫过那些无声的、代表着不同节日、不同地域、甚至不同年代的灯笼。

当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墙壁最内侧、最下方,一盏积满厚厚灰尘、灯骨都有些歪斜的旧灯笼上时——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冻结!

那灯笼……

竹篾为骨,糊着普通的彩纸。彩纸早已褪色发黄,沾满了污渍。纸面上,用粗糙的笔法画着一只展翅欲飞的鸟……不,不是鸟!是凤凰!一只虽然粗糙稚嫩,却神采飞扬的彩凤!凤凰的翅膀上,还残留着几道早已干涸发黑、如同泪痕般的……糖渍!

轰——!!!

仿佛一道积蓄了六年、足以将灵魂都劈开的狂暴雷霆,在吴远亮脑海中轰然炸响!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一黑,身体猛地一晃,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壁上!夜明珠脱手而出,滚落在脚边,幽冷的光芒在地上跳动。

他死死地瞪着那盏破旧的彩凤灯笼!视线瞬间模糊,被汹涌而出的滚烫液体彻底淹没!

糖凤凰!

并州城隍庙!七夕夜!灯火如昼!人潮汹涌!

“真好看。”记忆中,那个粉衣女子笑靥如花,小心翼翼地捏着竹签,对着漫天的灯火细细端详。手中那只晶莹剔透的彩凤糖人,薄如蝉翼的羽翼在灯光下折射出七彩的虹晕……

那晚,她消失前,最后拿在手里的东西!

那只被混乱人群踩踏成碎片的糖凤凰!

如今……它竟然变成了灯笼!悬挂在睿王萧屹密室最深处、积满灰尘的角落里!沾着干涸的糖渍!

一股冰冷刺骨、直透骨髓的寒意,瞬间从吴远亮的脚底窜起,沿着脊椎疯狂蔓延至四肢百骸!他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冻结了!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这满墙的灯笼……这如同墓穴般的密室……这沾着糖渍的彩凤灯笼……

这哪里是什么密室?

这分明是萧屹那个疯子,囚禁柔烟、也囚禁他自己扭曲灵魂的……祭坛!每一盏灯笼,都代表着他从柔烟生命中掠夺的一个片段!一个被强行熄灭、悬挂起来、如同战利品般展示的节日灯火!

“嗬……嗬……”吴远亮喉咙里发出如同破风箱般嘶哑的抽气声。巨大的愤怒、痛苦、憎恨,如同无数条毒蛇,噬咬着他的五脏六腑!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赤红双眼,如同濒死凶兽般,死死地、怨毒地盯向密室入口的方向,仿佛要穿透厚重的石壁,将那个披着人皮的恶魔碎尸万段!

柔烟……他的柔烟……就在这灯笼坟墓的上方,在那个华丽的囚笼里,日复一日地承受着非人的折磨!

幽冷的珠光在地面跳动,映照着满墙无声的灯笼,也映照着吴远亮眼中那焚毁一切、至死方休的血色决绝。他弯下腰,颤抖着、无比珍重地,捡起地上那枚冰冷的夜明珠。幽光重新亮起,照亮了他脸上纵横的泪痕和眼中燃烧的、足以焚毁整个睿王府的复仇烈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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