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极度震惊和惶恐的情况下,会愤怒。
天子此时就很愤怒,这种愤怒所伴随的是浓浓的不安。
他经历过这种不安,这种不安几乎伴随了他整个青少年时期,因此激发出了一种本能。
以前,这个本能叫做唐破山。
现在,这个本能渐渐变成了唐云。
这种本能,也叫做信任,无条件的信任。
唐云的确有令天子信任的能力,不说令齐妃暴露的门子是他的小弟,就说他的处理方式,老太太醒大鼻涕,手拿把攥。
第一步,封锁消息,十二个进入大殿的禁卫们,全部脱光,一丝不挂,门子挨个搜查,该翻翻,该扒拉扒拉,确定不会像齐妃那样藏着什么危险的东西。
确定禁卫没问题后,站在门口,不允许任何人进来,他们也不准离开,谁要是有任何反常的举动,先扑倒,打碎全部牙齿,挑断手筋脚筋,整个流程全走一遍后再捆起来慢慢审。
之后是第二步,让惠国公辨认尸体,齐妃,到底是不是他的亲生闺女。
惠国公也很懵,他虽然不知道亲生闺女为什么会将一个剧毒之物做成的珍珠耳坠戴在身上,可他再糊涂也不至于连亲生女儿都不认识。
摸了摸脸,看了看手,惠国公哆哆嗦嗦的点着头,是他亲闺女无疑。
天子那是相当的畜生了,扒了,全身扒光,仔细辨认,包括胎记什么的。
惠国公那也是不当人了,亲手给齐妃扒光,后腰处有一个胎记,再次确认无疑,他亲闺女。
天子畜生之处不是说让他当爹的辨认一丝不挂的亲闺女,是让周玄也也上手,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摸了个遍。
前朝时就有个刺客,女刺客,手腕处,皮肤下,藏着银针,愣是在晚上行房的时候,直接将一根细如丝线的银针插在了目标眼中,插的很深,也就是插脑干上了,直接插死了,女的给男的插死。
老太监摸了个遍,摇了摇头,没发现什么异常。
虽说事实已经十分清晰明朗了,唐云还是让周玄给御医叫来,几个老头将地上的毒粉末混合到了水中,研究了半天,最后给出了一个结论,找条狗试试吧。
天子继续开喷,给一群御医骂走后,终于想起来询问门子到底是怎么看出端倪的。
门子嬉皮笑脸的讲述了一下过程,就是前段时间唐云怀疑宫中是不是也被渗透了,让牛犇彻查一下。
本来是没门子的事,他非过来看热闹,好巧不巧见到了齐妃搁那一副带领姐妹们抗议。
看热闹的门子在齐妃的寝宫外闻到了某种令他感觉到危险的味道,若有若无,混合在香气之间,然后,这小子和个变态似的搁人面前一顿抽鼻子。
今天也是关门夹到鸟,主打一个巧,正好在大殿外面遇到了,门子又是一顿闻,确定了,齐妃耳坠是某种毒药混合而制的。
原本门子寻思出了大殿再和唐云说,结果父女二人阴阳怪气的,惠国公还想统管唐云一手建起来的“新隼营”,门子就没忍住。
所谓的老糊涂,是指门子接触过惠国公,能判断出这老头是忠于天家的,但他闺女在宫中当妃子竟然随身带着毒药,当爹还不知情,不是老糊涂是什么。
至于骚娘们,门子之前在后宫闻到了许多味道,除了毒物外,还有一些很特殊的药,就是蚯蚓吃了能直接当铁钉使的那种药。
姬老二听的直搓牙花子,后怕不已。
登基到如今,他去找过齐妃很多次,还好被门子发现了,这要是哪天睡着睡着齐妃突然媚眼一飞,他再一性情上去一顿猛舔,结果可想而知,直接倒沫子。
门子说,大家听,天子站着听,唐云坐着听,惠国公是跪那听,听的满身冷汗。
唐云倒是耐着性子思考着整件事,天子那就和个精神病似的,站的好好的,突然一个助跑,上去就是一个大飞脚将惠国公踹出去四米来远,空中还来个小翻滚。
倒地的惠国公马上爬了起来,继续老老实实的跪着。
唐云内心毫无波澜,说句老实话,姬老二的脾气已经很好了,换了市面上常见的皇帝,全家抓进天牢,挨个问,甭管问不问得出,再挨个宰。
“国公爷。”唐云站起身,走了过去:“下官…”
“什么他娘的国公爷,贬为庶民!”
天子气呼呼的骂道:“竟将刺客送到了朕的后宫,屈劲松,倘若唐云查出你牵连其中,朕要你生不如死!”
还是那句话,姬老二脾气真挺不错,即便是暴怒,依旧讲理,没说是你闺女你就得担责。
满京中都知道,惠国公屈劲松那是真的猛,今年五十九,出身名门,十四岁娶第一个夫人,然后就是娶娶娶纳纳纳,没有最爱,只有更爱,更爱的在哪,下一个。
正妻夫人,一个,小妾十二个,媵,也就是陪嫁的姐妹或是侄女,二十三个,通房丫头那就更多了,超过两位数。
忠犬八公之中,惠国公的儿女是最多的,儿子十七个,女儿三十一个,齐妃正是岁数最小的那个。
而且惠国公还是出了名的放养子女,管爽不管教。
但凡屈劲松这位国公只有三五个闺女,天子直接让禁卫将这老头打到半死,然后所有酷刑挨个上一遍。
天子越想越来气,又准备动手了,唐云伸手拦住了老二。
“陛下,你叫微臣查,那微臣就会从头查到尾,陛下如何处置惠国公,微臣不敢僭越,只是希望在查清楚来龙去脉之前…”
“好了好了朕知晓了。”
气呼呼的老二坐了回去:“查,想如何查就如何查,周玄。”
“老奴在。”
“今夜起,后宫所有妃子全部送去汇阳宫,唐云查清楚此事前,任何人不得离开。”
周玄犹豫了一下,后宫好几十号妃子,那得多挤啊。
见到老二消停下来,唐云走过去将屈劲松拉了起来。
“老国公,有一件事请你如实回答我。”
屈劲松长叹一声,也只能点头了。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臣之礼是相互的,天子甚至可以容忍臣子对他破口大骂,只要大家利益一致,都是为了国朝好,唯独一条底线不能碰,那就是“背叛”。
一旦背叛了,所谓的君臣之礼,所谓的留有颜面,一切的一切,都会变成赤裸裸的践踏与残忍的伤害,再也不会讲一丝一毫的情面。
惠国公没有背叛天子,可他的女儿“背叛”了,甚至比背叛更可耻,她准备哪天弄死姬老二。
唐云面露正色,轻声问道:“齐妃娘娘,不,贼人屈幼怡,到底有没有将你当亲爹看待?”
惠国公张了张嘴,问的不废话吗,她要是能将我当亲爹看,她能在后宫随身携带毒药准备随时弄死姬老二?
皇宫可不是京中大马路上,突然弄死个谁,说跑就跑了。
在宫中弄死天子,那都不用查,一问宫女、太监、禁卫天子最后接触的谁,放个屁的功夫就能锁定嫌疑人。
由此可见,如果屈幼怡哪天真的下手了,她也没想活,当然,她也没考虑屈家好几百口子能不能活。
“行吧,你用开口我也知道了,国公爷的战绩,下官我也多少有些耳闻。”
唐云挠了挠额头:“那她入宫之前接触过什么人吗,和谁比较亲密?”
“这…老夫不知,这贱人并非自幼长于京中。”
“不是在京中长大的?”
“不错,当年老夫受朝廷之托前往婺城寻善水战之良才,遇一女子名为郭莲儿,本是青楼头…”
“老匹夫!”天子又要动手了:“你不是说那贱人娘亲是婺城才女吗,你胆敢欺君!”
“你查还是我查!”唐云转身吼道:“能不能消停点了!”
“哦,好好,你吼那么大声作甚。”
姬老二愣是干笑一声,老老实实坐回去了。
屈劲松注意到这一幕,眼底闪过一丝精光,他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如同溺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大虞朝能让他活命的,就在自己面前,不是天子,而是唐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