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崎岖。
杂草丛生，几乎将那条人踩出来的小径彻底淹没。
王大勇走在最前面，高大的身躯像一头开路的蛮牛，用脚硬生生趟开纠缠的藤蔓和灌木。
东北的秋风，带着山野独有的凛冽，从四面八方灌过来。
“操，这鬼天气！”王大勇紧了紧身上那件单薄的夹克领口，忍不住抱怨了一句，“这才刚入秋，东北这山里头怎么跟冬天似的！”
他从温暖的江城过来，身上就多带了这么一件外套，根本没预料到山区的温差会如此巨大。
跟在后面的叶菲菲，也被冻得嘴唇有些发白，但她一言不发，只是咬着牙，目光坚定地盯着前方。
只要能找到父亲，再冷再苦，她都能忍。
苏清瑶走在最后，她看了看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的天空，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不会要下雪吧。”她轻声说道，“山区的气候说变就变。”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
话音刚落，一片冰凉的六角形雪花，就悠悠然飘落，恰好停在了叶菲菲微翘的鼻尖上，瞬间化成一小滴水珠。
“下雪了！”叶菲菲下意识地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
她从小在南方长大，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亲眼见到真正的雪。
那份从天而降的洁白和冰凉，奇妙地冲淡了她心头积压已久的焦虑和担忧，让她那张紧绷的小脸，不由自主地舒展了一丝。
起初，只是零星的雪片。
但很快，雪势便骤然加大。
密集的雪花，在呼啸的山风裹挟下，变成了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染成一片苍白。
风，越来越大。
卷着冰冷的雪粒子，像无数把细碎的刀子，狠狠刮在三人的脸上，生疼。
“不好！”王大勇有了不好的预感，“得赶紧走！等雪下大了，把路盖住，咱们就彻底抓瞎了！”
他催促着两人加快脚步。
到了道观，至少有个地方能避一避这要命的风雪。
然而，山路本就难行，再加上这突如其来的暴雪，三人的行进速度受到了严重影响。
他们刚从南方过来，身上穿的衣服根本不足以抵御这种骤降的严寒。刺骨的寒意，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来，带走身体的每一分温度。
没过多久，三人都被冻得瑟瑟发抖。
更糟糕的是，王大勇的预感应验了。
来时的那条小路，已经被一层积雪完全覆盖，放眼望去，周遭全是一片白茫茫的景象，根本分不清方向。
他们，迷路了。
“妈的！”王大勇一拳砸在旁边一棵被白雪覆盖的树干上，震落一篷积雪。
一种无力感，混合着焦躁，在他心头蔓延。
叶菲菲的身体在微微颤抖，那点初见雪花的惊喜，早已被愈发浓重的恐惧所取代。
她不怕吃苦，可她怕死。
如果她死在这里，谁还能去找爸爸？
苏清瑶的情况最差，她本就体质偏寒，此刻更是被冻得手脚都快失去了知觉。
她靠在一棵树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出一团白色的雾气。
一股绝望感，缓缓从心底最深处升起。
重活一世。
她处心积虑，步步为营，就是为了能牢牢抓住罗弈那条全世界最粗的大腿，在未来的末日中活下去。
可现在......
大腿还没抱上，竟然要冻死在山区？
这简直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就在三人都陷入了不同程度的绝望之时。
风雪中，一个模糊的人影，慢慢地出现在了他们前方不远处。
那个人影，正顶着风雪，一步一步，艰难地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
“有人！”王大勇最先发现，他精神一振，连忙扯着嗓子大喊，“喂——！朋友——！”
风雪太大，他的喊声被吹得支离破碎。
那个人影似乎并未听见，依旧保持着原来的速度，不紧不慢地走着。
随着距离拉近，三人终于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那是一个看起来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大褂，身形清瘦，肩上却扛着一个硕大的米袋，看那样子，分量不轻。
正是这袋东西，让他走得有些缓慢。
王大勇见状，也顾不上别的，连忙迎了上去。
“大叔！大叔等一下！”
中年男人终于听到了声音，他停下脚步，转过头，那张被风雪吹得有些发红的脸上，带着一丝疑惑。
“大叔，我们是来找人的，迷路了。”王大勇跑到他面前，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指着山顶的方向，“请问，后山那座道观，是不是往这边走？”
中年男人打量了他们三人一眼，当看到两个衣着单薄，冻得瑟瑟发抖的女孩时，困惑更深了。
“你们找道观干什么？”
“我们找一个叫张玄风的人！”叶菲菲也急忙跟了上来，抢着回答。
听到张玄风这个名字，中年男人明显愣了一下。
他把肩上的米袋换了个边，那沉重的分量让他的身体晃了晃。
他看着眼前这三个狼狈不堪的年轻人，用一种古怪的腔调开口了。
“我就是张玄风。”
一瞬间，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王大勇、苏清瑶、叶菲菲三人，全都呆住了。
他们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心中的震惊。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啊。
王大勇最先反应过来，他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那张被身体捂得有些温热的户籍资料，和眼前人对比了一下。
“您......您是张玄风？”
他指着那张模糊的一寸黑白照片，仔细比对着。
眼前的中年男人，虽然比照片上苍老清瘦了许多，但这么一看是脸型还是有一点点相似之处。
张玄风看了一眼照片，点了点头。
“是我年轻的时候。”
他没再多问，只是看了一眼越下越大的雪。
“此地不宜久留，跟我来吧。”
说完，他便扛着那袋看起来至少有一百斤的大米，转身在前面带路。
三人连忙跟上。
说是道观，其实就是一片建在山腰平地上的小瓦房，外面用石头和木栅栏围起了一个小小的院子。
推开吱呀作响的院门，院子里开垦出了一小块菜地，但里面的菜叶大多已经枯黄，看样子荒废了不短的时间。
张玄风将三人领进主屋。
屋里陈设简单，一张桌子，几把椅子，最里面是一个供桌，上面供奉着一幅人物画像，只是画像和供桌上，都积了薄薄的一层灰尘，显然很久没人打理了。
张玄风放下肩上那袋沉重的大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转身正准备询问三人的来意。
王大勇却再也按捺不住，抢在他开口之前，急切地发问。
“张道长，我姑父，叶振国！他是不是来找过您？”
张玄风闻言，整个人都愣住了。
“振国？”
他那忠厚的脸上，满是困惑。
“他来东北了吗？他没来过我这里。”